纠结（2/2）

那人满身脏污，以发复面，脸上全都是胡渣，眼睛里布满血丝，好似神情惊慌癫狂，半点看不出昔日景国太子的金尊玉贵。

沈云鸾本以为，他们算是仇人相见，自己见了他这穷途末路的样子，心里多少会快意些，却不料发现她内心其实并不好受。

倒不是她妇人之仁，同情怜悯沈复，而是兔死狐悲，他的境况，何尝不是他们这些亡国奴的缩影？

非我族类，谁又会真的瞧得上景国的人呢？

沈复看见来人，视线因长久不见光而有些模糊，眯眼许久后，才认出是她来，当即吓得颤抖不已，直以为沈云鸾是来报仇雪恨的。

沈云鸾每往里走一步，他就瑟缩着往床底下躲一寸，最后弄得她都没耐心了。

“沈复，我不会杀你，你出来说话，不然我就要让人把你强行拽出来了。”她说着，擡脚提了提地上的铁链，这东西锁在沈复的脖子上，叫沈云鸾情不自禁想起，当初在大理寺后院时，祁钰也特意打制了一条纯金的细链子，将自己锁在床前，任由他欺凌侮辱。

沈复被那金属声吓得大叫一声，紧接着侍卫便进来，捡起起地上的铁链，然后蛮横粗鲁地，将他从床底下生拉硬拽拖出来。

“沈云鸾，你要做什么，我是你哥哥，是景国太子，你不能杀我！”沈复惊慌失措道。

“噗，什么太子、哥哥的，沈复，你如今只是废帝。”沈云鸾嗤笑道。

也许是这话刺痛到了他，沈复短暂沉默了起来，看似疯癫的眉眼拢上狰狞的神色，让他那装若疯子的形象变得无端可怕。

侍卫防备心顿起，纷纷上前拦在沈云鸾面前，侍卫长则擡脚踹了一下他的肩头，将人整个踢翻在地。

沈复痛得嘶哑大叫，脖子被铁链紧勒着，面色涨得通红，而沈云鸾自始至终都是静静看着他，将那丑态刻在心里，目光犹如盯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沈云鸾……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吗？”沈复喘息不止说，双手紧紧抓住勒脖的铁链，仿佛下一秒便要窒息。

“我很想取你性命，但可惜，大雍的天子不让，所以我也没辙。”沈云鸾淡淡道，语气透着股冰凉的无奈。

沈复眉心微动：“对，我还有用，所以祁钰才留我至今，他不可能会让你来杀我的……”

沈云鸾神色不变：“可是我与你有杀父之仇，有冤狱之恨，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放过你。”

侍卫长听了这话，眉眼按兵不动，可余光却微微闪烁。

沈复神色冰冻，语气好似沉铁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沈云鸾多看他一眼都不愿，不咸不淡将祁钰来之前对她说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他。

“景国有异变，西北处戎狄拥护三皇子，陛下则觉得抢先一步，将你送回景国继续称帝，会稳住局面，同时还能引出沈明，伺机杀了他解决后患。”

沈复闻言惊愕少许，继而忽然仰头大笑起来，脏污不堪的脸上都是泪水，看着凄惨又可笑。

“哈哈哈，你和祁钰难不成当我是傻子，利用完我稳住局面之后，就要杀了我吧？”他语气森寒说。

沈云鸾不置可否，只平静无波地告知他：“废帝，你没有选择。”

沈复内心冰凉一片。

是的，他没有选择，祁钰还愿意留着他，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否则何必如此麻烦？

出这屋子是个死，不出这屋子也是个死。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废帝，你难不成真的想烂在这屋子里？”沈云鸾缓缓说，余光瞥见墙角处的药罐子，心里头有些异动。

太子妃柳氏身子骨不好，听青白说她和沈复是关在一处的，可沈复刚被囚禁时性情暴躁，柳氏便因惊惧受惊，加之舟车劳顿没几日便病逝了。

听说沈复发现她死了，半点没有惊动别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发妻烂死在屋里，直到尸体的臭味传出来，看守的人才反应可能是死人了。

自那以后，沈复的精神便不太正常，时常疯癫胡言乱语，所以这才用上了铁链，牢牢拴着这只疯狗。

“你说的对，不入虎xue焉得虎t子……”沈复低低道，脸朝下对着地面，看不出那些深藏的情绪。

“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你我之间的仇恨，可是永远都无法消弭的，而今我是祁钰的宫妃，想必册封妃位的钟鼓之声，也传到了你这边……”

“猜猜看，我会怎么对付你？”

沈云鸾忽然含笑道，语气温柔得叫人如沐春风，可言辞之意却又残忍至极，犹如软刀子一点点凌迟心头肉般阴骇。

沈复迅速擡眸，死死盯着她艳妆华服的模样，嘴唇不停颤抖着，额头泅出冷汗来。

沈云鸾见目的达到，懒懒散散瞟了他眼，唇边的笑意讥讽又美丽，好似朵含着剧毒的罂粟。

她转身出了木屋，却看见祁钰正阖目，轻微的日光拢在那眉心，无端有股寒意彻骨的感觉。

他上前走到沈云鸾身边，不由分说将她搂紧怀里，禁锢的意味霸道浓烈，眉宇间的情绪却复杂得难以言喻。

“说通了？”祁钰问道，眼眸里的冷霜退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