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囚渊（2/2）

见她安然无恙，他终于松了口气。

云遥也松了口气，就是这口气还没松完，便挨了他劈头盖脸一顿吼。

“你是活腻了？嗯？你会飞吗你就跳？！”

她讷讷道：“我......我没想那么多。”

他往后一靠，沉沉按住眉心，那般魂飞魄散的心悸久久未散。

云遥思忖着，小声插话：“师兄，你母亲的簪子很可能是神器......”准备分析一下自己的发现，却听他犹有余怒道：“神器比命重要？”

云遥一噎。

见她呆呆的，半天没说话，他并没有任何出气的畅快感。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以往无论做什么，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可自从祭祀礼开始，一切都在向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或者，更早，早到他都辨不清源头，有些东西就已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包括他的情绪。

这种变化太陌生了，教他不安。他摸不透，想不穿，繁杂的思绪郁结在心头，重重呼出口气，烦躁地撇开脸。

却听一温声道：“命是很重要。可是，不管是神器，还是师兄你母亲的遗物，也都很重要。”

压眉的手一顿，他片刻怔神。

“师兄，我......我爹娘也都不在了。”

赫连铖侧头看她，她微垂着眼睫，“虽然我对他们没有印象了，可若是我娘留下什么东西，我也定会十二万分珍重。”

“我明白的。”她轻声道。

她的声音和语调都带着柔软的弧度。

仿佛飘来一根羽毛，从他心尖扫过，心上某处不由自主塌陷了半分。

一样的柔软、心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滋蔓开来。

她伸出手，掌心躺着从始自终都未曾松开一刻，被她护得很好的素簪。

虽然这神物能顷刻间灼烧掉苍泽的两根手指，可既然是他母亲的东西，一定不会伤他。

“师兄，t物归原主。”

赫连铖顿了顿，接下。

长簪在他手中，泛着安然的柔光。

他背靠一块嶙石，微垂着眼。数番折腾下，束发松乱，几缕的碎发落到额前，随着夜风漫无目的飘散。

他一言不发，握着手中之物，手指轻轻摩挲，周身的肃杀之息淡去，往日里凌厉傲慢的眉眼显得稍许倦怠，怔松着，有些失神。

寂静的夜里，只有他几乎自言自语的一句：“我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云遥安静地蹲坐一旁，没有打搅。

灰蒙的林间仅三两点微光，连他锐利的轮廓都被淡化，透着平时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脆弱。

不过，脆弱的情绪只短暂流露，很快就被他不着痕迹地藏了起来。

他阖上眼再睁开，已然恢复如常，擡眸看她，哼了句：“跑得还挺快。”

云遥明白过来这句说的是自己了，见他情绪不高，嘿嘿笑两声：“师兄，像我这种打架不太厉害的呢，如果逃跑再不行，岂不是很危险？”

知道她在哄自己开心，赫连铖懒散地勾了勾唇角，将簪子递来，她万般小心地收好，两件神物相遇，乾坤袋微微一震。

“我们现在在哪？”

赫连铖环视四周，一片陌生的密林。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他逃出虚妄海的时候才不到六岁，赤枫说的没错，如今墨海和以前很不一样。

不过墨海离裂隙最近，只要找到来时的路便可。

两人摸索着行了一阵，一路皆是密集的林木，故走得很小心，提防有什么不明生物突然袭击。

可这林子静得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便是一阵风刮来都能听见，死寂沉沉，完全不似有任何活物。

赫连铖隐有似曾相识之感，还未等他回忆起，步子一顿，眼前豁然开阔。

密林仿佛在此拦腰折断，再往前，不生寸草。

云遥擡起头，瞳孔缩紧，被眼前的景象慑去呼吸。

几座庞然大物巍峨而立。

正是来时见到的石碑。

原来它们不仅上高达天，下也穿透地面，直扎根进深渊底。那时她以为的零星分布，实则也是有规律，它们各守一角，竟是组成了一个法阵。

法阵中央，是一个跪着的石像。

这座石像和云遥以往在任何一座庙或殿里见到的都不同，实在栩栩如生到不像人为雕刻，细节极佳，连衣服上的褶皱都看得见，就算他下一秒站起来，都不会叫人意外。

在这深渊底，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跪像。

她纳闷地望向赫连铖，见他一瞬不眨地盯着，表情僵硬，脸色发青，拳头紧握，竟有几分骇人。

她赶忙顺着视线，也移到那石像的脸上，登时明白过来，头皮发麻。

那石像的脸，竟跟他有七八分相像！

赫连铖视线下落，她也紧张跟着看去，那石像怀中，有一颗剔透的晶石，形状椭圆，像——

像一颗心脏。

传闻中，他的母亲便是被他父亲掏心而死。

“等——”她话音未落，身旁的人早已怒不可遏掠上前，踏入法阵之中，持刀劈向石像。

刀光之下，石像睁开了眼。

地面的法阵光文瞬息间道道亮起，像是埋灰多年的玉石重现天日，带起大地震晃，风旋骤起。

虚空之上，响起一道年轻的声音。

“那，你就叫白烁吧。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我叫赫连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