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千秋不复见3(2/2)
魔域大军压境,往日湛亮的天际笼罩沉沉黑云,人们惊慌失措地奔逃流窜。
赫连昭一早就消失了,墨沉危惧是父尊下手,无头苍蝇般四处寻找妻子的踪迹。
直到在城楼上,发现她和越洲并肩站在一众仙修之首,看着他的目光,是陌生冷淡的。
周身的血液顷刻间便褪去了。
他分不清是被骤然戳穿的惊慌多一点,还是被欺瞒利用的愤恨多一点,抑或是看到她和别的男人比肩而立的嫉妒多一点。
魔族将士破阵而入,她毫不意外,甚至胸有成竹,冷笑以待。
然而,预料之中的杀阵并未启动。
她的脸色倏忽惨白,镇定从容的神情全都错愕地碎裂开来。
魔将安然无恙涌进疆城,如蝗虫过境。尸山血海中,埋藏哭喊尖叫,她惶惑四顾,茫然无措。
那一天,成为她永生永世的噩梦。
魔尊说,沉儿,这是为父教给你的第二课。永远不要,寄希望于一步棋之上。
墨沉跪在虚洞外,听着父亲毫无温度的声音。
原来父尊在赫连家还有耳目,有几名,是谁,他不知道。
“至于第一课,沉儿,你是我最看重的孩子,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他带着伤回到墨殿,赤枫等了很久,十分不解:“哥哥,她秘通仙门布下杀阵,若非父尊的人探出实情,破坏了阵基。今日众将,包括你,皆要折在她手里。你怎么还将她带回虚妄海?”
“她是你嫂嫂。”墨沉擦干手中的血痕,竟跟她说了句毫不相干的,“小枫,她一个人会闷,你有时间去陪她说说话。”
“什么嫂嫂?她险些就杀了你,还害得你被父尊责罚。我陪她?做梦!”
墨沉始终面无表情,处理完伤便离开。
墨海深处,有一座无涯殿,孤零零居于海中央,他将她囚禁在这里。
还未开门,就听见里头丢砸摔打的声音。部将说,夫人一直不肯吃东西。
见殿下进来,殿内人纷纷回头,神情皆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出去。”他冷冷开口,人全散光,只剩他们两个。
她还举着要砸的花盏,一双眼睛血红一片。
花盏掷来,他没躲,只侧了侧头,碎片溅出小道划痕。
他若无其事踏着满地碎片走来,“出气了么?砸不够的话,我让人再送些进来。”拎起她的手检查,“就是别伤着手。”
赫连昭悚然,他怎么还能这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跟她说话?!
她猛地甩开。
“我爹娘呢。”
他缓声:“他们没事,我保证,他们都会没事的。”
“越洲呢。”
他冷然:“死了。”
她身形晃了一晃,微微颤着双唇。
“你......你那晚说的计划都是假的?”
他不置可否:“昭昭——”
她抱头尖叫:“别这么叫我!!”
她几近崩溃,杀阵没生效,她提供给仙门的情报也都是假的。他们那样相信她,选她做家主,倾全宗之力相助,是她自作聪明,是她害了南疆,害了仙门,是她害了所有人。
掉线的眼泪颗颗落下,他擡手拭去,强硬得不容她闪躲。粗粝的指腹摩挲脸颊,他低头看她:“看见我没死,是不是很失望?”
回应他的是一计耳光。
她用尽全力,他脸被扇到一侧,刮伤加指印,狼狈至极。
声音响亮到殿外候着的下属们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连祖尊都没扇过殿下的耳光,夫人一介女流,只怕殿下一只手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可墨沉沉默了半晌,非但没掐,还轻轻揉她的手心:“不疼么?”
看了眼分毫未动的食盘:“怎么不吃东西?”
她不答话,他唤人进来,偏头淡淡道:“今日厨子是谁,做得不合夫人口味,杀了吧。”
她猛地擡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神色平静,无波无澜。
疯子。
她妥协了,拿过汤匙,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满脑都是疆城的幕幕惨状,丢了勺子缩到一边干呕。
一声叹息。他也妥协了,让人把东西都撤了下去,搂着人低哄:“算了,不想吃就不吃了。”
她宁愿缩在地上也不要他碰,他的手指仿佛烧炭,一碰她就躲。
指尖微微蜷缩,他收回手,耐着性子问:“昭昭,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想了很久,是自己那句情急之下的“滚下去”,还是更早?
她没看他,声音只剩漠然:“更早。”
这是一件有些难以启齿的事。
可是。
她的目光在这一霎失神:“......阿烁从来不会让我疼的。”
早从那时起,赫连昭便起了疑心,许多私务绕开他交给别人做,而当时他正心绪不宁,没有在意这些。
那句“滚下去”,几乎一锤定音。
她不愿再回忆那一刻的震骇,懵了足有半月,无数次挣扎惊醒。
她要如何接受,十年相伴,信任无间的爱人竟然一直在引她入局?
好在他只当她惊吓过度,没有生疑。
借着试斗大会的邀请,她将实情告知越洲,商议对策,联仙门合力布下杀阵,就是要他们有来无回。
可惜。她阖上眼。可惜功亏一篑。
墨沉面色微滞:“从那个时候你就在骗我了?”
在他放任自己顺从心意,以为两人燕好如昔时,她每个令他心驰神往的笑容,每声轻言软语,竟全然作假?
她冷冷发笑:“怎么样?被骗的滋味,好受么?”
他眸光暗下,她身体蓦然一轻,天旋地转,被压入柔软的床榻,回过神来,拼命挣扎。然她如今才知道,他过去皆收着力。
炙热的吻流连在脸颊脖颈,他哑声:“昭昭,我没有骗你。”
可就算他说这十年间一言一行皆出自真心,她也不会相信了。
赫连昭什么都不听,挣脱不开,本能地喊了句:“阿烁救我——”
话音刚落,两个人皆是一愣。
他撑起身,眼中情欲全无,冷得快要杀人:“你在喊谁?”
见他面容微微扭曲,她心中竟莫名畅快,只想将这根刺扎得再深一些:“我在叫阿——”
剩下的话被他愤恨地堵了回去,淹没进唇齿之中。她踢打撕咬,他全盘接下,任凭血味弥漫,也要加深这个吻。
床帏扯落,掩住满床春色,他轻拭她鬓边的细汗,在她耳畔低声:“昭昭,我也可以温柔,我不会让你疼的。”
她双目失神,不知有没有在听。
一个个夜晚,分不清是抵死缠绵,还是困兽犹斗。
起初他执着反复道:“我是墨沉。”
到后来,他退让,妥协,告诉她:“昭昭,你就当我是白烁,好不好?别这样看着我。”
他可以承受她的怒火,咒骂,扇他一耳光,刺他一剑都可以,但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目光。
可她还是那样看着他:“你不是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要拿什么,去和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争,甚至那个人,原本就是他自己。
两人就这样僵持胶着,她字字往他心上捅,他也不放她走。
直到,赫连昭惊慌地发现,自己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