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良夜（2/2）

云遥闻言擡头，云湛安静地看着她，“阿遥，这些年你在青云峰过得开心吗？”

云遥几乎是瞬间眼眶就红了。

云湛见她这样，什么都明白了。

那些阿蛮没有告诉他的，因为阿遥似乎不太想他知道，故而她也不好跟他说的事，在云遥眼圈湿润的这一刻，他就知道答案了。

小时候，他在合虚峰闭关，几乎与世隔绝，不问世事。

后来出山，也是与几位尊长同行，极少和师弟妹们相处。

他竟然，对她的处境毫不知情。

云湛头一回这样无力。

怪不得，怪不得她这么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得不好，生怕给他添了麻烦。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云遥低着头，有滴滴液体落在被褥上，她很快擦掉，然而越擦越多。

“好了好了，不问了——”见她如此，他什么都不想问了。她不想说，他以后就都不问了。

正要给她擦眼泪，听见她细若蚊蚋的声音：“因为我害怕......”

云湛手一顿。

“我怕哥哥发现我、发现我很没用，还总添麻烦，什么都做不好。我怕、我怕你会讨厌我，我怕你会......”她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不要我。”

告状是件很简单的事，可同样，他也会知道她那些不堪的过去。

云湛是那样天赋卓绝的修仙奇才。声名一世，除了这个仙门百年一遇的废物妹妹。

他们都说，她是云湛唯一的污点。

而污点，向来都是会被擦去的。

所有人都可以不要她，讨厌她。可是如果连哥哥也不要她，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着，云湛声音发涩：“......怎么会？”

“阿遥，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样子，我只是山脚下一个砍柴的农夫，镇子里一个摆摊的商贩，你会不认我吗？”

云遥拼命摇头。

遥想当日云湛出山，所有人都那样兴奋。他们兴奋的是，终于能看见天才横空出世。但对云遥来说，她兴奋，只是因为那是她的哥哥。

不管是天衍宗接班人的云湛，还是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云湛，都是她的哥哥。

眼泪不断从眼眶溢出，滑到鼻尖上，摇摇欲坠，被他轻轻拭去：“那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他怎么会不要她？他是拼了命都会护着她。

“云遥，我有时候想你早一点长大，这样你就可以保护自己。可有时候我也想，你永远不需要长大，因为我在这里。”

“可如果我在这里，”他眼里泛起水雾，“还让你不安，让你害怕，那我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云遥一听，又是拼命摇头，眼泪涌得更厉害：“不是不是，哥哥，不是的......”

她着急无措想要解释，被带入怀中。

这是记忆中，哥哥第一次抱她。就如他人一般，他的怀抱坚实可靠，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是温暖的。

云遥愣了愣，他一下一下像摸小狗一样摸着她的后脑勺，她唇角一撇，终于忍不住放开声音，像个小孩子般嚎啕大哭。

她一定憋了很久，委屈坏了。云湛颤着声，一下下安抚她：“对不起，是哥哥不好，是哥哥的错。”

她一边哭一边摇头。

“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

“阿遥，对不起。”

对不起就这样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对不起这么多年就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她当时还那么小，他离开的时候，她还不太会走路。再见时，她第一句却叫他大师兄。

其实他也怕，怕她会责怪自己，为什么丢下她不管。

云遥逐渐平复下来，眼泪鼻涕把他的衣襟弄得一塌糊涂，云湛没有在意，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云遥眼圈红红，小心地攥着他的手，一抽一噎：“哥哥，你、你在合虚峰那些年，是不是很辛苦？”

想来，如何会不辛苦呢。

自从入合虚峰清修开始，十几年如一日，他未曾停歇。漫长的年月里，除了修炼，还是修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玩伴，没有朋友。

旁人都道他天赋异t禀，可即使天赋再高，二十出头便做到这样的程度，需要多少努力，没有人知道。

而他只是摇摇头：“不辛苦。”

但他以为，自己做得越好，别人看在他的份上，云遥就能过得好一点。

原来全然不是这样。

一想到他以为妹妹在山中快乐肆意时，她却被人讥讽、嘲笑、捉弄、排挤。而这一切竟又是因他而起，心口好似被堵上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云遥擡手，揉了揉哥哥紧皱的眉心，他实在很少流露这种悲伤无力的神情，她不想看到哥哥这样。

良夜温和，她轻声说：“哥哥不要自责啊。”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还有什么办法呢，他那时也只是一个孩子。

蓦然，她瞳孔紧缩，似乎生出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想：“哥哥，那个纸雀......是你送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