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花雨(2/2)
微风吹开矫帘,一朵花瓣飞入轿中,落进她摊开的掌心。
她微微一愣,辨认出,这是桃瓣。
冬日里也会有桃花么?郡中那棵古桃木的花瓣难道能飘这么远?
她撚着这小瓣花,思绪乱飞,直到喜轿渐缓,继而停下了。
她听见策马的声音,心跳蓦然停了半拍。
轿外众人纷纷回望,但见一身着烈阳般炽红喜服的男子,单手持缰绳,神态张扬又肆意,从从容容驭马至轿前。
剑眉星目,鼻挺唇薄,样貌一等一的俊朗,惹得围观的姑娘们红着脸窃窃私语,就是盛气凌人了些,教人想看又不敢看。
私语声传进轿中,云遥紧张地攥紧了袖口。
喜婆挑开布帘,他翻身下马,脚步渐近。
她低着头,从盖头的缝隙里,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手掌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鼓起的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透着隐隐的强势。
这双手,曾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如今这双手,将要同她步入人生的下一程。
手心朝上,他耐心地等待着。
少顷,她终于擡手,指尖微微发颤,甫一落入他手中,就被牢牢牵住,力道无可置喙,好似不容她再逃脱。
云遥下了轿,低头见满地竟都是花瓣,有软物不轻不重地纷落在她肩上。
一阵风过,吹起她的盖头,她心念微动,侧头看去。
长街漫漫,红妆千里。
街道两旁,并排繁密的桃树。
清风徐徐,铺天花雨,纷纷扬扬。
此间惊鸿景,教人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场幻梦。
这阵恍惚感一直持续到她进了新房,坐在床沿,才稍缓眩晕,从轻飘飘的半空回到地面。
她愣愣地问一旁的杜二娘:“都弄完了?”
杜二娘笑道:“都弄完了。”
云遥愣愣点头。
方才她脚底发软,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脑袋也晕乎乎的。好在赫连铖一直扶着她,他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了。跨火盆、跨马鞍,拜堂——他们没拜天地,没拜父母,只拜了对方。随后......随后她就坐在这里了。
在过程中时不觉得t,眼下松懈了,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下人们进进出出不知在忙些什么,云遥局促地坐在床角,盖头也不知能不能掀,冷不丁闻到一股香味,听杜二娘道:“姑娘,来吃些东西吧。”
廊檐外,几名打扮华贵的妇人正说笑着朝新房走来,沿途还不时评点评点这府中的陈设,一派神气得仿佛是这府宅的主人。
这几位正是赫连亲族中有头有脸的长辈,不知从哪打听到云遥性子和软好拿捏,打紧来给人下规矩。
只是还没走进新房的院落,被人拦了下来。
几人柳眉一竖,要看是何人这么大胆,一瞧,原是瘟神身边的小瘟神。
“阿西,”为首的端着长辈的架子,道给新嫁娘送见面礼,叫他赶紧让开。
阿西勉强挤出一个敷衍的微笑,心道,这是第几波了?真是累死了,应付这些人,还不如叫他去杀人。
外头宾客纷至,赫连鸿业虽说不同意这事,但赫连铖一意孤行这么做了,他还是狠不下心真的不来,他一来,那些亲族也跟着来了。赫连铖早料到他那些七七八八的嫂嫂婶婶姑姑没安好心,提前叫他守在这,一个人也不许放进去。
几位亲长还在喋喋不休,阿西听得头痛,心想,干脆直接设个阵好了,可这些人中也有会仙术的,到时候闹到前厅也很棘手。
妇人们非要进去不可,只是后背忽然间皆生出一丝凉意来,一道黑影漫过石砖,回头一看,不是那阎王是谁?
她们没想到赫连铖这样快就撇下了喜宴,都说洞房花烛,如今日头才刚落下呢。
他似笑非笑,也是今日心情上佳,没直接说什么气得人吐血的话,然而耐心有限,光是盯着就叫人毛骨悚然,没人敢再硬着头皮跟他对着来,均借口溜了。
门外气氛僵持,门内云遥浑然未觉。
她原以为用些糕点垫垫肚子就行,没想到杜二娘备下的都是热食,一碗甜粥下肚,暖和得很舒服,人也自在多了。
她正满足地端着碗,倏尔下人们都停住步伐,她擡眼,看见一人抱胸倚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