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归处(2/2)
窗边的阿蛮像t是有了什么大发现,突然喊她:“阿遥阿遥!你快来看!!”
云遥来她身边,一起扒着窗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阿蛮怪道:“那不是师姐吗?旁边那个是谁?太子殿下?他们在那做什么呢?聊天?”
另几人皆看了来。
在河的对岸同样停泊着一条船只。和其他热闹的船群不同,这条船只周围空空落落的,像是刻意划出来的界限,然而阿蛮视力极佳,小小的“我去”了一声,发现周围零碎的小船上隐着不少暗卫。
两人的脑袋往下缩了缩,愈发做贼一般。
“月黑风高的,他带师姐到这里来做什么?”阿蛮觉得古怪,料定他没安好心,决定仔细盯着,以免他有不轨之举。
云遥想起先前赫连铖说的“定亲”,告诉阿蛮,她瞪圆眼:“啊?竟有这事?”她自诩消息灵通,居然也不知道。
“那他这次来,岂不是要带师姐回皇都?”
云遥摇头:“不知道。”
阿蛮叹了口气,风吹散她染着酒意的气息:“……我不太喜欢那个人。”
那个人,指的就是太子殿下了。
在席间时她就有这种感觉,虽然此人并不像谢宏那般将趾高气昂写在脸上,但骨子里透出的傲慢更为凌人,皮笑肉不笑的,琢磨不透。
阿蛮道:“我小时候跟我......去过皇都。我记得宫墙很高,我们大海那样宽阔的天,在皇城里只有一条线。”
“而且那里的规矩很多,比我们宗门的规矩还多。”
云遥趴在窗边,望着远处那个锦衣华服的背影,完美勾勒出窈窕的身形。
可她记得,师姐一向喜欢穿舒适的素服。
心中倏尔升起一丝涩意。
其实不管走不走,她都是希望师姐能开心的。
师姐那么好的人,就算要配,也要配这世上最好的人才对。
阿蛮用胳膊戳她:“你看你看!”
她忙看过去。
两人走出了船舱,立于露台上。
两侧溪水流潺,长风掀起衣角,太子殿下拿出了一块玉佩。
阿蛮指尖紧紧扣住窗棂。
“不会是信物吧?”
两个小姑娘登时皆皱起眉,全神贯注盯着他们的动作,暗暗担忧:如果师姐接下了,是不是就要走了?
“阿姝。”
面前的人叫了两声,闻姝终于回神,礼貌地微笑:“殿下。”
他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十多年前。那时我第一次去巫山,见到你,你站在你爹娘身边,也是这样对我笑。”
闻姝弯起的嘴角一滞,尘封的过去陡然冲击她的神经。
她微微撇开脸:“是么。”
对方浑然未觉,自顾道:“其实这届试斗大会,我会去,不是因为旁人。”
闻姝擡头,他专注地看着她,“是因为你。”
年少时惊艳初见,后来山顶惊鸿一瞥。
“原本那次就想跟你说的,可惜没有找到机会。”
“阿姝,自第一面,我就喜欢你了。”
“跟我一起回皇都,好吗?”
他微笑伸手,掌心躺着他们定亲时父母所赠的玉佩。
他的犹在,而她的,在那场惨祸中丢失了。
闻姝的头越发涨痛。
她盯着这枚玉佩,半晌后,婉言道:“殿下,我还有未完成的事。”
他无所谓地笑了一声:“那不重要。”
“若你说的是神谕一事,我传信仙盟即可;若……你说的是巫山一事。”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道,“阿姝,已经过去很久了,该忘的就忘了吧。”
“人生那么长,你应该往前走。”
你该往前走。
出事后,她听过太多这样的话。
她表面温顺点头,心底病态地想,如果把说这些话的人全家都杀了,他们也能这样轻飘飘开解自己吗?
残忍又可笑。
“是么。”她喃喃轻语,“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为何她觉得,每日每夜,还是那样的难熬。
她伸出手,他眉心一松,以为她要收下。
她却只是摊平手心,接住风中的水滴。
“下雨了。”
太子微一侧头,立即有下属递来油伞。他撑开,将她拢在伞下。
“阿姝,到我身边来吧,我可以一直替你撑伞。”
雨敲击伞面,颗颗滴滴。
闻姝浅浅抿唇,擡起头,温言道谢。
随后,却是迈出了伞檐。
她站在护栏边,望着雨幕中已经变得模糊的世界。
他不明所以望着她的背影,听见她问:“殿下,您有非做不可的事么?”
短暂的沉默后,她轻声道:“我有。”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哪怕——”
哪怕做不到,哪怕是错的。
她转过身,雨丝沾湿她的长发,她嘴角的笑意尚在,神情却是淡漠的。
“我已经习惯如此,再淋久些,也没关系。”
窗后,云遥和阿蛮面面相视。
师姐没有接玉佩,师姐不打他的伞。
师姐不走了?
仿佛获得小小胜利,立即抱在一起欢呼。
然而师姐还在雨中。
要跃过宽阔的河面到另一边……她们默契齐看向云湛。
他早已起身。
云遥开始满地找伞,一只戴着黑色护腕的手递来。
她愣了一下,忙接住:“谢谢师兄。”旋即交给哥哥。
太子拧紧了眉,似乎没有想到会被拒绝,声音也沾上些冷意。
“阿姝,你已经没有亲人了。你一个人,怎么走?”
她呼吸一滞,袖中的指节微微泛白。
已经许久未有人如此浅白地提过这一点,尽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的确只剩自己。
一直挣扎着压抑的某些情绪快要破土而出。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在喊她。
回头,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对岸船舶上,有两个小姑娘正在窗后奋力跳着挥手,生怕她看不见。
“师姐——!”
脆生生的声音穿透了距离。
与此同时,有一人飞身落在她身侧,伞面撑开,替她拦下斜风细雨。
她微怔着缓缓擡眸,撞进一双清明柔和的眼眸。
“冷吗?”他道。
被攥住的心脏渐渐平复,她顿了顿,轻轻摇头。
随后,她看回对面,浅然一笑,回答了那个问题。
“我可以走的。”
她还有朋友、有同伴。
她还有心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