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维谷（2/2）
云遥一路狂奔，太阳xue突突地跳。
戒律堂。
她永远也不可能将这三个字和哥哥联系上。
过去她犯再大的错，也只是在司正殿前罚跪，丢是丢脸了点，但完全不能和戒律堂相提并论。
戒律堂是什么地方，立宗以来进去的人屈指可数。
云遥儿时“有幸”见过一回，一位师叔偷练禁术，发疯杀了近百人，进戒律堂时还狂躁疯魔，等出来的那天——
已经是个木头人了。
听说进去之后，所有的情感都会被剥离，七情六欲，只有符合“规则”的才会被留下。
进去的是活人，等出来，就是被设定好的“完人”。
阿蛮曾跟她道，什么完人，那和死人有什么分别。
他们怎么能进那样的地方。
云遥耳边一阵嗡鸣，连御剑都忘了，只顾奔跑。
直至云峥御剑来到她身边，伸手：“师姐！”
风声呼啸，越过一片苍松，来到后山，阳光在这里一分为二。
阴冷的崖边，似有一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森白獠牙泛起冷光。
随着距离缩短，这座庞大的殿阁显露真容。
黑漆漆的殿宇前檐挂着血红的灯笼，将木门映照得如同深渊。
两道字形狂放的铭文闪着金光，左边为“降妖”，右边为“伏魔”。
阁前，一队人正押送一紫衣女子往门前走去。
云遥手收紧了，云峥会意御剑下行，尚未停稳，云遥便跃下，跌跌撞撞往前跑。
“什么人！”
结界外有弟子围拦，云遥挥开：“逍遥！”
云峥帮手，吵嚷声引得结界内的主事人看来。
她皱了皱眉：“云遥。”
看见青鸾，云遥收剑扑上去：“师姑！”她低声哀求，“师姑我求求你，让我跟师姐说句话吧，求求你，不会太久的，师姑。”
时移势易，青鸾目光复杂，看她哀求了好一会儿，无奈道：“尽快。”
云遥猛点头，拨开人群往里跑。
“闻姐姐——！！”
听见这声呼唤，闻姝的背影僵直了。
关于回与不回这个选择，她和云湛几乎没有纠结。
她不想做一个逃犯，云湛也不可能抛下妹妹，他既知道云遥过去十几年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就不会再放她一个人面对这些流言蜚语。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云遥无关，他们不可能让她来背负这些。
只是，闻姝仍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云遥。
她最不敢面对的，就是云遥。
无论是她这一路的欺骗和隐瞒，还是连累云湛从天之骄子、仙盟奇才，沦为如今违戒破令，需入戒律堂受罚的阶下囚。
她都羞愧难当。
她知道云湛对云遥有多重要，她几乎快要擡不起头来。
脚步来到自己面前，随后站定，靴子上还沾着泥印，淡黄的裙角飘飘荡荡。
她垂着眸，等待宣判。
她听见一声颤颤的：“闻姐姐。”
闻姝呼吸放轻，听见她道：“闻姐姐，你疼不疼啊。那天你受了好多好多伤，我——”她哽住了。
闻姝一愣，缓缓擡眸，少女双目通红，眼里只有心疼、担忧，毫无责备之意。
她张了张口，艰难道：“对不起，阿遥，我……”
剩下的话淹没在拥抱里。
女孩像只流浪的小猫在她怀里轻蹭，闻姝心里堵得发疼，她想摸摸她的脑袋，但身上的咒锁让她无法伸手。
“阿遥对不起，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云遥摇头，闻姝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告诉她：“我们可能……会被逐出师门……”
云遥动作一顿，闻姝指尖颤抖。
可云遥安静了几秒，道：“没关系。t”
她从闻姝怀中起来，仰着小脸，吸了一下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要走，我就跟你们一起走，反正我也不喜欢这里。”
大不了他们就自立门户，哥哥和闻姐姐这么厉害，走到哪里都一样。
“别的不重要，”云遥声音很轻，也很认真道，“最重要的是大家在一起。”
闻姝哀伤的目光微微笑了：“好。”
“阿遥，你一个人一定万事当心。不要轻易离宗，我们会尽快回来。”
她很努力地对抗咒锁，终于握住云遥冰凉的小手，“放心，我们能熬过去。”
这个“熬”字不知怎么触碰到云遥的开关，她嘴角一撇，摇摇欲坠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手也在发抖。
青鸾走上来：“好了。”
手被拉开，闻姝再握住：“阿遥，小心帝鸿。”
云遥泪眼朦胧：“帝鸿？帝鸿是谁？”
“这个名字不重要。他会利用你......最害怕的东西扰乱你的心智，阿遥，不要走进他的陷阱。阿遥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害怕，不要在他面前流露害怕。”
白光一闪，咒锁起效，闻姝说不出话了。
押送的人继续推着她往前走，她失魂落魄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后头一声大喊：“闻姐姐！我有办法的！我会尽力的！”
她勉力回头，朝云遥安慰一笑，被强制性带走。
云遥茫然若失地站在原地，残叶在地上跳舞。
青鸾转身：“该走了。”
云遥问：“师姑，哥哥在哪？”
青鸾道：“他们二人分开关押，云湛已经进去了。”
云遥袖袍下的指骨微微泛白，她还是来晚一步。
青鸾看了看她，轻轻叹息：“阿遥，有些话本不该说，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你兄嫂已经将你从这件事里摘得干干净净，你不要再掺合。”
她就算掺合，又能做什么呢？
云遥安静地垂着头。
云峥站在后面，也安静地看着她。
“走吧。”青鸾道，见她没有动静，摇摇头，吩咐人看好结界，离开了。
良久，云峥走向那道单薄的背影，道：“师姐。”
云遥脸上仍有未干的泪痕，她擡头，望向那盏血色灯影。
静默片刻，她擦掉眼泪，眼中浮现某种坚决，直往一个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