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尽天地（1/2）

缘尽天地

灰色的浓雾正在散开,一点点日光透进来。

敌兵撤离，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幸存者们互相搀扶,满脸茫然惶惑。

这一方山崖，寂寥无声。

云遥跪在玄宿身边，双膝嵌进泥壤,双眼通红。

“师父......？”

玄宿虚虚靠在树边,胸膛微弱起伏,胸口一个暗红的血洞。云遥心底突突直跳,撕扯下一块布条，半伸着手,又不敢按上去。

刀口已经没有流血,或许是早已流完。

她手忙脚乱地转头求助,闻姝回神立即赶来，刚蹲下,玄宿却摇摇头：“不用了。”

语气透着日落西山的颓淡。

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云遥语无伦次：“什么不用，为什么不用了？师父,闻姐姐医术很好的，你一定没事的......”

她紧紧攥着玄宿的衣角，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掉下来。

闻姝默默退到一旁,云湛从后握住她的手,四目相对,眼中俱是戚色。

没有人再上前。

玄宿勾唇,眼里显出一点少见的温柔,吃力地擡手擦掉她的眼泪：“阿遥，你哭什么,你现在可是神了。”

云遥眼睛一点点睁圆：“......什么神？”

她不明白。

玄宿注视着她的眼睛：“如今这世上仅有的一块神骨，就在你身上。”

其实，从来不是传闻中所言，是玄鹤捡到了他们。

大雪封山那日，闻姝找来帮忙的，是玄宿。

老实说，那段时日他整天酗酒，颓丧消沉，哪有心思管闲事。可他刚靠近小云遥，就察觉到她周身萦绕着一股不正常的力量，一种绝不会在这样年幼且瘦弱的孩子身上出现的力量。

而即便是当时令他惊愕的力量，也不及今日显现出的万分之一。

玄宿先是封住了这个孩子的经脉，以免力量过载这具躯体承受不住。随后连夜在藏书阁中翻阅籍册，隐约记起兄长还在世时曾跟他说过，仙盟数百年来一直在寻找的。

神骨。

据说，神界那最后一位上神陨落之际，忍痛抽出体骨。神骨坠落人间，从此无踪。

这一个秘密，只有仙门历代掌门才知晓。

云遥仍不懂，她害怕得要命，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我、我去请掌门，对师父！我去请掌门仙尊来救您——”

她慌乱爬起，手腕被人轻轻握住。

玄宿从没用过这样轻的力道拉她，像是一点劲都没有了，虚虚的，只要她稍微一挣就能脱手。

云遥一怔，整个人开始发抖。

他说：“阿遥，陪我说说话吧。”

自从她误打误撞进了禁阁，所有的事无法遏制地脱离掌控，他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也一直等着这么一天，大部分时间等得坦然，偶尔有点胆战心惊。不过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反而平静了。

终是宿命难违。

“阿遥，你的识海是我锁的，你怨不怨我？”

云遥拼命摇头。

玄宿微微叹了口气：“算了，想来你也说不出怨我这种话。”

他招手：“阿峥，你过来。”

云峥听话走上来，眼睛也是湿红一片，跪在他面前。

“阿峥，”他说得吃力，却很郑重，“我要你以命立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站在你师姐这边，听见没有？”

他知道云湛这个孩子背负了很多，需要考量的东西，桩桩件件都不是易事。若哪天被人拿着道义担当逼他在天下和妹妹之中做选择，玄宿还真有些担心。

云湛，是上天为云遥选择的亲人。那么云峥，就是他为云遥选择的亲人。

云峥照做，哑声道：“师父，我记住了。”

得到许诺，玄宿松了口气。

像是有点支撑不住了，他向后一靠，环身的一道朦胧的虚影散去。

云遥擡眸，朦胧的泪眼陡然睁大。

原来玄宿的头发早已花白，之前见她都是靠幻术遮掩着。

如今连这一点也维持不下去了。

心口被什么东西大力击打，云遥泪水像拉开的闸门，涌得更凶。

而他依旧那样望着她，嘴角噙着温柔的淡笑：“阿遥，我没教过你什么，枉你称我一句师父。”

眼泪啪啪往下掉，她也还是摇头。

“可有一事，我该教你了。”他说，“阿遥，离别是人生的必修课。”

目光静静停驻在她身上。

“这一课，师父学了很久，很晚很晚才学懂。”

“你比师父聪明，一定能明白。”

既已走上这条路，未来难测。她明白这一点，才不会太难熬。

那种难熬的日子，t他已经受够了。

“我不想学这个。”泪水一颗颗滑落，云遥哀求般地揪着他的衣袖，小声呜咽，“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小时候她缺乏安全感，又总被吓唬说没人要，所以常问这句话。

而那时的玄宿并不回答是或不是，只佯作恼怒道：“为什么这么问？是不是你嫌弃师父，打算另攀枝头了？”

小云遥连忙摇头，抱着师父的腿表忠心：“我只有一个师父！我只要一个师父！”

虽然那并不是明确的答案，她却安下心。

她知道师父同样也需要她，他既然需要她，就不会轻易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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