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何解（2/2）

赫连铖在她房间没有找到人，正要直接去司正殿。侧过脸，瞥见她站在远处的沁水一旁。

她就那样站着，看着他一步步奔向她。

“云遥。”手臂被攥住，他一脸沉色，“怎么回事？什么掌门，他们为什么逼你当掌门？发生什么了？”

她的眼神仍旧木讷，和前几日一样。

可有一点不一样，她看他看得很仔细，像是描画一般，从眉毛看到眼睛，看到鼻梁，看到下巴。

只是这细小的铭刻举动在这迷惘的目光中看不真切。

赫连铖当她还是不愿说，心里突然生出一点无力。

算了，先不问这个，他扯开话道：“不是说好香囊补好了要拿来给我，你怎么给阿东？你来找我了？怎么不见我？”

他将人圈进怀中，她身上很凉，他长眉紧蹙：“云遥，你——”

“师兄，”云遥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没有波澜，“这个还给你。”

他顿了顿，低头，看见她掌心那块不知什么时候取下来的乌青色玉珏。

时间静了很久。

他慢慢松开手，但没有接：“什么意思？”

他不是傻子，她话里透露出来的疏离和冷淡就是要他听到，所以他听得很明白。

“师兄，它本来就是你的，物归原主。”纤长的羽睫轻颤，她再度擡起头，望进他眼里，“你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了。”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他的心却陡然沉了下去，绷紧下颌。

如果说前一句还是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不收他的东西，后一句是为什么。

而她很快又低下头，错开他微暗的目光。

小脸还是那样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身上又那么凉。明明那么惨淡的一个人，也跟他放狠话？

赫连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玄宿仙尊走了你难受，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

不说这些了，他一点也不想听，他捉住她手腕，“你饿不饿，累了吧，我送你回——”

可她没动，继续执拗地触碰他危殆的界限：“师兄，你收回去吧。”

这次竟带了一点恳求。

连日的倦怠与焦躁一齐涌上心头，他冒出一股无名怒火，眉眼俱冷了下去，但他还是勉强压着：“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先把话说清楚。”

一双锐目紧紧攫住她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可惜没看出什么，所以燥意愈盛。

“为什么，因为什么事，你都说清楚。”

一面紧抓着她不放，一面脑海中开始回放从他离开桃源郡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

他是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才走几天，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而她答道：“没有为什么。”

他眼中酝酿着风暴，在她的平静无波面前，衬得像个笑话。

“噢，”漆黑不见底的眼瞳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所以你现在是让我滚蛋，还是没有理由的滚蛋，是这个意思吗？”

许久，她轻声回答：“是。”

温度骤降，是来自他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意，熟悉的戾气席卷而来。

可人愤怒到极点反而诡异地冷静，他甚至笑出了声：“不是你自己凑上来的么？像个狗皮膏药围着我转，赶都赶不走，送礼物又哄人，虚妄海是，桃源郡也是，不都是你送上门的么？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凭什么？”

云遥的脸色白了一度。

“什么不是一厢情愿，什么每年都第一个祝我新辰好？云遥，你是不是这种话跟别人说得太多，张口就来？”

发泄的快意与口不择言的痛楚迸发，他面色犹如狂风暴雨，几乎咬牙切齿。

“但是我当真了。”

“我当真了，云遥。”

“我是不是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你却一句没跟我说。从头到尾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你当我是什么人？！”

他看着她，问，“你真的有相信过我吗？”

云遥的大脑早已一片空白，她抖了抖干裂的双唇。

我找过你的。

可这句话她咽了回去。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沉默被他当作回答。

“云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玩儿我。”

泪水一点一滴在心底聚成一片小湖。

只是赫连铖面前的这个她，始终面无表情。

就这么僵持着，许久，他突然发出一声轻轻的笑。

他骨子里到底是个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忍受被人践踏，还要在这个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袒露内心来示弱。

所以他退后一步，重新回到那副冷漠t高傲又戒备的姿态。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

玉珏在她手里躺了很久很久，在等他收回。

他终于接了过去，而云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扑通一声。

玉珏被他随手丢进一旁的溪水里，就像在丢一个垃圾。

她浑身一僵。

“你都不要，凭什么我要。”

一声脆音，水浪淹没了一切。

他盯着她，最后一次道：“你决定好了，就别后悔。”

云遥兀自低首，像块木头，没有回话，盯着他衣袖一角，心想，那里什么时候沾了血？

他点点头：“行。”

自嘲地轻笑一声，走了。

唯余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脚步声渐远，抽泣声渐起。

若他回头，就能看见一个泪流满面的云遥。

但他一次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