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浩渺（2/2）

尽管吃力，他们却也都站起来，眼中闪着晶莹的泪珠，坚定的目光穿透迷惘阴雾，追随在这位年轻的领主身上。

海生在一旁默默抹着眼泪。

如潮的酸楚从心底翻滚上涌，褚蛮用力攥紧了手，喉咙被什么东西牢牢堵住，她停顿了许久，轻轻启唇，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谢谢。”

她强忍住泪意，转身擡步，视线前方有一个孤影，不知道站了多久。

褚蛮停在原地，望着他走过来。

其余人兀自离开，给这边留下一方天地。

思绪万千，直至被捞进双臂间，她还在发愣：“......你怎么来了。”

她擡手抚上他的背，一点点顺着他突出的肩骨摩挲，声音透着微微的颤意，有一些想念，也有一些难过：“明廷你瘦了。”

后脑被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她眼眶微热，埋进他胸口。

这些日子是不是很难过？怎么找过来的？她有许多许多问题想要问，然最后只是闷声道：“你这个节骨眼出来，以后要怎么回昆仑？”

明廷道：“我没有打算回去了。”

他低下头，浅浅靠着她的发顶，罕见地说起玩笑话：“还请盟主收留。”

她鼻子一酸，勾了勾唇，想起什么，急切道：“你有没有回家一趟，我......！”

他“嗯”一声，让她安心：“我都知道。”

不仅他家，沿途来时行经过几处偏僻海域，都见到了东海军的身影。

若不是分派部队出去驻守这几十处属地，东海也不会这样快便陷入两难的境地。

但她必须得做，若不派军队驻守，那些势弱的边远之地只会被顷刻间摧毁。自从由父母手中接下盟主之位，她一刻没有忘记自己该干什么。

抚去眼中的湿润，她注意到他还提着一个小口袋，揭开一看，熟悉的香气飘散：“是......”

竟是圆溜溜的软果，她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过了。目光闪烁，像是终于有点忍不住般，涩声道：“你还带了这些。”

她望向他，明廷眉心微动，在那张万年不变的冰脸上，也依旧柔和。

“明廷，我本来想这次结束禁闭就......我有话要问你，你——”

“不好！不好了！”

惊措的尖叫陡然刺穿静谧黑夜，一人从帐外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口中血流不止，医官赶忙将人架起，褚蛮见他身上的服制，是她派去看守裂隙的小队。

她心头一凛，放开明廷的手，疾步上前：“怎么了？！”

他虚虚靠着医官的臂膀，边咳血边道：“殿下，海宁兽！海宁兽被杀，裂、裂隙又开了！大家都......只、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了......”

“什么......？”褚蛮瞪大眼睛，怔愣在原地，一簇凉意自心间蹿过。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察觉一阵诡异的气息从天边漫来。

不好！

海生一声哨音，水帘倏起，警戒声此起彼伏，兵卒们披甲执锐，急匆匆奔走呼号。

褚蛮一点点擡眸，幽暗的海面下，数之不尽的黑点由远及近。随距离的缩短，上万身冒煞气的魔军显露真容，在界域前如同一团乌云压了过来。

阵前，一张熟悉的嫌恶面庞，脸上淤青还未完全消退，正飘凌于高空之上。

尽管有双手将她拉到身后，褚蛮依然能看见谢弘居高临下地对她挑唇一笑。

最后微末的天光也被彻底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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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山道只有一两点疏星照下来的影子，伸手难见五指。

饶是如此，云遥也能看见山道两旁堆积的黑黝黝的轮廓，散发腐臭的腥气。

是尸体。

她跟在云湛身后，强迫自己不要去看。然而越强迫，就越忍不住去看。

神骨融体，不仅听力，视觉也大有增进，她能分辨出这一具是妇人，那一具是孩童，甚至能得见他们的死状。依穿着打扮，应是山脚镇中的百姓上山求助，按腐化程度，已有一段时日了，且死前并未有挣扎的迹象，大概率是病死或饿死。

她的脚步变得灌铅般无比沉重，对这些死去已久的人，无论她做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

察觉她的分神，云湛慢下步子，走在她身侧，掩去她大半的视界。

他低声道：“我救了一些。”

他来往青云峰上下时见过不少，只要见到的他都会搭救，但他并非长久在此，山路诸多，救不过来的。

他不止一次下界，虽然范围不广，但所见所闻远比云遥要多，这也是他犹豫要不要带她t下界的原因。他望着云遥的眼睛：“阿遥，往后走，你会看见更多不愿意看见的。但不管你看见什么，都不要责怪自己。”

云遥仍失神地一路看，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闻姝身着夜行衣从另一道来与他们汇合。

“长老们发现了。”

她带来一件能掩蔽气息的外袍给云遥系上，“我让阿峥留在峰内，有什么消息，他会告知我们。”

兄嫂站在她面前，云遥忽然惊觉自己此举定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她一下不知该说什么，有些沮丧地捂住脸。

“对不起，我不该乱跑，我们回去吧，对不起。”

“云遥。”

而云湛只是握住她指尖，将她的手拿下来，“做你想做的事。”

闻姝也轻柔地扶住她的肩膀，他们耐心地等待着，云遥抹干净脸，跌落的册子浮现眼前，她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我想先去锦州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