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2/2)
额前密起细细的汗珠,饶阿菩发丝凌乱,本想深吸一口气,缓去指上疼痛,可没曾想那两人忽然再次加力,瞬间肿胀敏感的手指顶上一股火辣的,似要捏碎指骨的痛意。
“啊——”
她耐不住,失声哭叫。
许是这种叫喊,分了内侍的心神,两人蓦地收力,让饶阿菩凭着脑中尚有一丝的理智,她的牙齿再次磕在那张快被咬烂了的下唇上,赌住即将宣之于口的呜咽。
熬到后面,她神情已有些恍惚,待刑毕,饶阿菩无力地摔在地上,浑浑噩噩的用手肘挡着口袋,擡起眼看向大太监。
大太监唤人扶起她,让她坐在椅子上稍稍休息,然后才道:“饶娘子,这伤毕竟是给人看的,不方便医治。你且稍在这儿等着,待今上下了朝,百官退了,你再陈情也来得及。”
他有心提点,饶阿菩明了。
朝上敌众我寡,言辞中稍有不慎,便会给吕左等人钻了空子,确不如私下里说保险安稳。
见饶阿菩一点就透,大太监略有欣慰,视线下移落在她伤痕累累的手上,不由劝了一句:“回去要好些养着。”
饶阿菩谢过他的关照,目送人走了后,才敢缓一口气。
手指不受控的颤抖,可越动越疼,饶阿菩垂眼,瞧着跟红烧猪蹄一般的手,还是用嘴吹了吹。
凉凉的,好受了一点点。
这时忽闻内殿外有响动,饶阿菩以为是今上下了朝,连忙从椅子上起来,忍着手指的痛,用手背擦去脸上泪痕,整理好凌乱的发丝,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
不料,她没等来今上,反而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李贵妃。
贵妃衣裳华贵,风姿绰约,恰好的流云髻衬得她脖颈修长,宛如玉璧,她于侍女之前袅袅走来,立在阿菩面前,下巴轻扬,眼神睥睨。
饶阿菩便是知道,吕左不会那么轻易让她状告成的。
她不与贵妃有眼神交集,自甘落于下风,在侍女为难她前,率先跪拜,行大礼:“民妇见过娘娘。”
李贵妃眼神略有嫌恶地掠过她的手指,而后不做言语,走向软椅前坐下。
饶阿菩安静地跪在地上,跪到膝盖隐隐发疼时,上头贵妃才抿了口茶,徐徐开口道:“听闻饶娘子乃是北镇抚司第一位女画师,师从辛符羸,那么想必这在画人物肖像上,应是十分有造诣的吧。”
“今日本宫闲得很,不如饶娘子便为本宫作上一幅画儿消磨消磨时间如何。”
听罢,饶阿菩尝试轻轻动了下手指,瞬间每一处红肿血瘀的地方都像是被火燎过,再用小针一点点刺过的疼。
这样的手,让她不知道是否还能在执起笔。
迟迟没听见饶阿菩应声,李贵妃稍有不耐,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摔,开始施压:“饶娘子不愿意?”
上位者故意刁难,下位者别无他法。
无奈之下,饶阿菩只能应道:“民妇愿意。”
贵妃似乎就是在等着这句话,听后马上擡手轻轻一拍,霎时侍女内侍便在内殿里摆好画具。
她摆好姿势,美眸轻转,落在阿菩身上的布袋:“来人,替饶娘子摘去无用之物。”
饶阿菩一听,忍痛将布袋猛地捂在自己的怀里,道:“还准娘娘让民女带着此物。”
李贵妃乜向她,估摸着距离下朝还有段时间,也便不急了,勾起红唇,懒洋洋擡手:“也罢,由她吧。”
围绕在饶阿菩周身的侍女散去,她才用手腕撑着地面,借力爬起来。
她走到画架前坐下,用自己肿而肥的手指捏起毛笔,第一次没抓住,啪得摔在地上,由着毛笔上沾起的墨色迸溅在她蓝白的裙角上。
饶阿菩刚想俯身捡起,倏尔听见贵妃轻笑,她高高在上地走下来,微微弯身,贴在她耳边轻语。
“将东西交出来,本宫便念在同是女子的情分上,不再难为于你,如何?”
贵妃雍容起身,眉眼温柔地看向她。
东西交了,哪里来的生路啊。饶阿菩自觉讽刺,眸色暗上几分,颇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思。
唇边血迹隐隐干涸,她擡眼,笑容疏淡:“回娘娘,不如何。”
“啪。”
耳光响彻内殿,饶阿菩头偏在一边,清丽的侧脸上,有被指甲划破的血痕。
李贵妃怒道:“放肆。你胆敢顶撞本宫!来人,掌嘴。”
语毕,几名侍女便冲出来左右制衡住饶阿菩,她挣不脱她们,反被狠狠抓住手上的伤处。
胳膊被两名侍女扭到身后,迎面一侍女二话没说,逮住时机,上来便甩了阿菩两巴掌。
十成十的力,脸发麻,甚至头都有些发昏。
饶阿菩粗粗喘了一口气,咬牙坚持,她想,挨到今上下朝便好了,挺过去便好了……
事实证明,她熬过来了。
“母妃,你在做什么!”九皇子疾步走到内殿,看着满地狼藉,以及在众侍□□脚下蜷缩的饶阿菩。
“父皇要下朝了,母妃还是快些离开吧。”
“可是东西……”
“我来。”他道。
那乌泱泱的一群人走了,阿菩呼吸渐渐顺畅,她睁开眼,倔强地爬起来,半跪在地上,抱紧了怀中袋子,死死盯着眼前人:“我不会给你的。”
听闻,九皇子半蹲下身,手搭在膝上,目光与她平视:“我也不需要。”
他轻轻一笑,t不紧不慢起身,捡起远处掉在地上的画笔,把玩着道:“局已死,谁也救不了魏明夷。”说罢,他毫不留情地丢去画笔,转身离开。
死局?呵,人生没有绝对的死局。
饶阿菩阖眸稍微坐在地上休息了会,才再次睁眼。听着不远处今上的銮驾声,她支起快要破碎的身体,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能不能救人,他说的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