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书(终)(2/2)
袅儿起身,走到阿菩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道:“夫人莫信,双方若都死了人,这北周人断不敢派这两人来汴京,怕只是想混淆咱们视听罢了。”
“我也这样想,毕竟这二人,昨日便服毒自杀了。可袅儿,我真的是怕……”
“袅儿知道,夫人的好友与夫君都不在身边,担忧自是正常的,只是千万别忧心过重,伤了身子。”
袅儿叹了口气,看着桌面上的空杯,又道:“夫人刚刚误饮了合欢酒,今夜便在我府上休息吧。”
饶阿菩摇摇头:“不打扰了,我自个回去便是了。”
“可……”
“不碍事,这点药性,我扛得住。”
说着,饶阿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告辞了。
前院恭贺声阵阵,阿菩不欲扰他们,找了个丫头,引她从后门离开。
不过,她未直接回家,兜兜转转的,反是走到了汴河的山月桥上。
冬日寂寥无人,冷月挂在夜空,饶阿菩缩在大氅里,执着一柄小灯笼,迎着风站在桥上。
小九躲在暗处搓了搓手,对身边的乐仙儿道:“主子,娘子这是疯了么?这河面都冻上了,还放什么花灯。”
乐仙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倔强身影。
他亲眼看着她买了店里所有的花灯,执着那一只小烛,一个一个亲手点燃,跪着,虔诚地摆放在上了冰的河中。
虽看不清,但他知道,她的手定然是冻红了,她的裙也必然湿了。
“那混蛋到底如何了?”乐仙儿偏过头不再看,哑着声音问,“我们的人没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小九摇头:“确实发生一场激战,说是北周人还用上了火药,吓得澜州一半百姓都往南跑了。”
“我说魏明夷。”
“那他不能跑啊!”小九十分认真道,“他既为官,自得护住百信。”
乐仙儿冷哼一声:“我倒是希望他跑了。”
“额……主子糊涂啊!他死了,你才有机会。”
“这种机会,我宁愿不要。”他起身,藏在树下,指着小九继续道,“你看着她,今夜你的任务,便是守着她,不必管我了。”
说完,乐仙儿便要离开,他转身刹那,一片雪花缓缓落下,冰冰凉凉的,融在他的脸上。
下雪了,他偏头,躲在树影后,窥着桥上的窈窕女子,她缓缓伸手似想接住雪花,可明明自己的身影却像是快碎掉了般,不堪一击。
乐仙儿不忍再看,疾步离开。
桥上,饶阿菩红着眼,看着手上带着六角的雪花,晶莹剔透,她不敢用力握紧,她怕它一瞬间就融化了,手就这样僵着,麻木着,直到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在上面。
小九不理解,遥遥观着,看得久了,也悟出了一些滋味,或许这是属于她的执着吧。
夜渐深了,怕娘子身子熬不住,她刚想准备现身劝她回去,可隐约听见远处的马蹄声。
小九担心听岔,伏地又听了一遍,是了!准没错,这蹄声,是锦衣卫的马。
而彼时守城之人大喜,因是今上下了口谕,不必在意城禁,凡是锦衣卫归,必得放行。
于是这一行人骑着马风尘仆仆进了城,魏明夷为首,一袭黑氅,他肩上落了雪,也不做在意,回头对众人道:“萧铎的酒席应还开着,你们快去吧,大家都在,报个平安。”
“那魏大人呢?阿菩应也在那儿。”朱鸢娘与陈大牛对视一眼,随后问道。
魏明夷不语,只是回过头,看向远处汴河之上的寥寥灯火。
山月桥在中北府最繁华之地,离汴京城门不算太远。那处的光,骑在马上的魏明夷看得到。
他不自禁地抚上腕子上玉扣,沉声道:“我去山月桥看看,若是阿菩在萧家,便告诉她,我回来了不必担忧。”
陈大牛心中纳闷,为何要传话,刚想问,便被朱鸢娘拉住。她顺着魏明夷的视线,也注意到了汴河上的异常,那像是花灯。
花灯祈愿,或许放灯不是别人,而是阿菩……
见魏明夷的身影渐远,她小声与陈大牛私语:“咱们打赌好不好。”
“赌什么?”
“赌我们不会在萧铎家看见阿菩了。”
“那我跟你赌,再加五两,赌我能看见。”
朱鸢娘嘴角一挑,歪头挑眉:“好啊,愿赌……”
“服输!”陈大牛接道。
快马飞驰,此刻的魏明夷已顾不得不能在街市上骑马的事了,他只想早些赶去山月桥。
蹄声急促渐近,而后又渐歇,山月桥那里的路,马下不去,魏明夷只好弃了马,徒步跑过去。
雪依旧下着,沾满了她的青丝,桥上一人站着,桥下汴河上数百只花灯燃着。
今夜冷得很,可灯堆满了,映着她就是暖的。
魏明夷望着她的背影,泪早已落了两行,他冲她喊:“阿菩。”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想起,饶阿菩身形一颤,却是没敢回头,她闭紧了眼,怕是幻觉,怕是黄粱一梦。
“饶阿菩。”又是一声。
她忍不住了,就算是幻觉,就算是梦,她也要看看他。
猛地,她回过头来。
便是他跃上桥头,匆匆而来。
山月桥上灯火葳蕤,一寸寸光照亮她心心念念的郎君。于是她提起裙摆,向他奔去。
“是你回来了么?”她扑了上去,埋在他的怀里,他的衣裳里有风的味道,有雪的凉意,还有他的温度。
是他,是魏明夷,这不是梦。
“是我回来了。是我回来了,阿菩。”他连声应着,紧紧抱着她。
此时饶阿菩早已泣不成声:“我点了花灯……”
“我知道,是你在等我。”他替她擦去泪,红着眼笑着,“你等我,我一定回来。”
“何况……还有它佑我。”他擡起手,将那玉扣递给阿菩看。
阿菩摸了摸那玉扣,又擡手抚上那张让她朝思暮想的脸,她抿唇,视线落在他的唇上。
魏明夷知了她的想法,一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腰,旋即吻便落了上来。
吻中情意放肆,裹挟着说不清的思念,唇瓣分开,两人微微喘息。
良久,饶阿菩轻声开口:“我愿郎君千岁……”
“我愿夫人身常健。”魏明夷温声附和。
“愿我们如同梁上燕。”
“岁岁长相见。”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饶阿菩拉起魏明夷的手,走下山月桥:“走吧,我们去萧家。”
魏明夷拉住她,解下自己的大氅,将她裹住,柔声道:“他家t喜宴办得真久啊。”
阿菩佯装恼怒,努着嘴道:“那夫君还敢耽搁。”
“不敢。”他笑着回应,“还请夫人同我赶紧过去,他们定是在等我们呢。”
今夜,月黯雪冷。
山月桥下,花灯常明。萧家,灯火不休。
有人念着,真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