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罪感(2/2)
李承衍大发慈悲的打算饶过他,看向棋盘后,一拍大腿道:“你输了!”
邬斯衡棋艺超群,跟他下棋时李承衍从来没有赢过,这会儿喜上了天:“你可别说是让着我的啊!”
“不是。”
邬斯衡淡然收回手。
李承衍这才放心,摆摆手道:“行了,我也要去和玉儿见面了,你自行离开吧,本宫就不送你了。”
“殿下。”
邬斯衡擡起一双凛冽的眸,“你不心悦她。”
李承衍急道:“我就是心悦她!看她跟别人在一起我会难过,想她眼中只有我一个人,这不是心悦这是什么!而且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整整三年,我们青梅竹马……”
“也许只是友情。”
邬斯衡道。
李承衍道:“不可能!友情怎么会有那么强的占有欲!”
“只是兄妹情。”
“这就更不可能了,”李承衍得意洋洋道,“从一开始我就没让她认我为兄长……”
黑白交错的棋盘上,唯一一颗落在意想不到的位置上的黑棋打乱了整个棋面。
李承衍的辩驳争先恐后地涌来,于邬斯衡来说已是无所谓。
他只是失神地望着前方。
耳边断断续续的,失去了所有声音。
*
不知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沈云降跟着邬斯衡回了府。
期间两人还是没有什么交流,沈云降还敏锐地发现,邬斯衡在躲着她。
送她回府后邬斯衡就不见人了,此后一连好几天,直到春日宴结束,她也没有见过邬斯衡。
她听说邬斯衡去了何府告知此事,何老爷很是生气,对何思琼用了家法。
之后的事她便不知情了。t
春日宴那日的事就像一场幻梦,既让她认清了何思琼的为人,也对邬斯衡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呢?
是在小时候,唯一一个拿她当妹妹看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总是让她想起已故兄长的人。
他会满足她的所有愿望,也确实如她所说,他所说的每句话都作数。
他是她可以完完全全相信的人。
也从不会骗她。
可邬斯衡不回府,她到底是有些不安的。
他为她撑腰是一回事,她有所越界是另一回事。
她不想他们之间生疏。
因为这件事,她总是闷闷不乐的,邬施礼给她讲学时,她也漫不经心的,总是在走神。
邬施礼提醒了她数次,后来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沈云降愣了愣,而后在脑海中挑挑拣拣,找到了一个还算合理的:“前几日我听说三公主和四公主因为和亲一事吵架,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我还挺担心的。”
“跟你有关系?”
邬施礼冷冷道。
“算是有吧。”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罕见的,邬施礼没有绕开这个话题,反而耐心回答了她一遍:“三公主年长于四公主,心性上也更适合和亲异国,圣上默认属意于三公主,这几日已经相安无事了。”
沈云降“嗯”了声,眸中无神。
邬施礼见她还没有听学的意思,又问:“还有什么问题?”
沈云降擡头看他。
但看到邬施礼这张和邬斯衡有五分像的脸,更是勾起她的伤心事。
邬施礼被她看得面上发热,不动声色偏过头,道:“想问什么就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迟疑道,“就是……”
“这几日怎么没见长兄?”
原来她一直在想的这件事。
邬施礼恢复如常,顿时觉着兴味失去了大半,随口道:“长兄这几日都宿在东宫。”
“那他何时回府?”
“明日吧。”
他依稀记得阿爹阿娘说过,明日邬斯衡入朝事宜办妥后就会回来。
沈云降“腾”的一下站起身。
原本平静的心,因为邬斯衡的归期近在眼前而砰砰狂跳。
*
沈云降想了一晚,究竟要不要按照关懿说的做。
她和邬斯衡算是亲人没错,可毕竟男女有别。
但关懿又说,亲人不分彼此。
想起她小时候犯错时,她怕阿兄生她的气,也会做一些亲密的举动。
所以关懿说的,究竟是不是对的?
她也想过,她有无数方式可以道歉,比如送他一个礼物。
但无论什么,好像都显得不太诚挚。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她让桃雨第一时间告诉她邬斯衡回来的事,直至暮色沉沉,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她忐忑不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种情况下,等得越久,就越能说明一个问题。
邬斯衡对那日的事还是耿耿于怀,甚至因为这事,他对她的靠近也很抵触。
满天星光在窗户中闪闪烁烁,已经到了武安侯府熄灯的时辰。
桃雨这才姗姗来迟,道:“小姐,大少爷回府了。”
沈云降本都要睡着了,一下子睁大眼,拿了件外衫披在身上,问:“长兄回屋了吗?”
桃雨摇头,道:“大少爷去锦棠园了。”
她的动作变得缓慢,缓了好一会儿,将领口束好,慢吞吞挪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不太想去了。
锦棠园是他们四人都会去的地方,难保此时邬施琅不在。
刚走到那处古旧的花型门,沈云降放轻脚步,听到了凌厉迅疾的破空声。
邬斯衡在练剑。
她很不安地步步靠近,略过满墙繁复的梅花枝,她看到了那个许久未见的身影。
如同三年前。
锦棠园里果真只有少年一人,倒是让她舒了口气。
但这次,沈云降很确定,邬斯衡并不是在等她。
瀑布般的月光下,少年的剑在空中划出了淋漓的虚影,玄黑的衣袂轻盈随风动,无数次落地又轻松腾起。
她揽起伏在地面的裙摆,踩碎斑驳的薄冰,如一阵风来到他身后。
邬斯衡不可能感受不到,但他依旧不肯停下,也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再近一点,或许就会碰到他的剑了。
沈云降一狠心,闭上眼,脚步义无反顾的向前迈去。
冰凉的剑锋擦过她的衣袖,那柄剑终是被她逼停,此时的所有,都停在少年晦暗的眼眸中。
*
邬斯衡转过身的那一刻,庆幸她是闭着眼的。
否则她看见这样的他,会作何想。
他花了好几天时间,去理清自己对沈云降的感情。
他不能原谅自己,会喜欢上自己的义妹。
虽然仅仅只是义妹,但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
三年前还那样小。
而沈云降也说了,她拿他当敬爱的兄长。
但他为什么会生出那样的感情?
他将百般愁绪蕴藏在剑中,企图这柄剑能斩断他漫无止境的感情。
从发现的这一刻开始,彻底截断。
冷静了多日,但一看见沈云降,他还是会想起那晚她身上的香。
这次没有借口。
但沈云降不知道他这样冷淡的背后,居然有如此的惊涛骇浪。
她静静接受少年的审视,仿佛这样就会减少一些少年对她的芥蒂。
两人距离不过一尺,冷风从二人之间穿行而过,消磨时间。
沈云降这才开口:“长兄,你怎么了?”
今天的邬斯衡很奇怪,特别奇怪。
她看不透,她只觉得少年给她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没事。”
邬斯衡的嗓音哑得不像话,低沉懒散,却狠狠敲动了她的心。
说着,他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们的影子,慢慢错了开来。
这一幕深深刺入了沈云降的眼。
于是邬斯衡退一步,她便也跟着凑上前,进一步。
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直到邬斯衡的背抵上了树干,退无可退。
沈云降用一小步,跨入了他们之间,这几日始终存在的隔阂里。
她要打破,要让他们的关系恢复如常。
但她看着邬斯衡的眼,总觉得什么都看不出来。
像是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木偶人。
她知晓,他惯会这样隐藏自己。
“这几日东宫很忙吗?”
连她也想不通,为什么她先问的会是这句话。
邬斯衡颔首,在沈云降看不见的角落里,握着剑柄的手默默收紧。
沈云降深吸了口气,叫他:“长兄……”
“不要叫我长兄。”
邬斯衡蓦然严肃起来,声音有些急促。
沈云降被他打断,愣了愣,心中惶惶,“我……”
他敛起眸光,向来光风霁月的他,此刻却像一个打了败仗、做了错事的少年,似乎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锉磨着他的锐气。
只要这声“长兄”还存在,他就永远有无穷的负罪感。
他怎么可以有那样的心思。
“为什么?”
沈云降问着,忽而好像想到了什么。
邬斯衡在宫中很有可能会见到何思琼,上次她和何思琼说话时,那人的态度可不算友善。
难道是何思琼说了什么?
她有些失落,垂下了眼。
目光定格在少年垂落身侧的那只手,和少年的脸庞一样分明白皙。
她擡起头,缓缓踮起脚尖,凑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