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风(2/2)
邬斯衡顿了顿,道:“你是我的妹妹。”
沈云降道:“我去见喜欢的人。”
那人不说话了。
垂着眸,沈云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长兄先回去吧,我可能还要晚一点。”
她笑得纯真,但却像一根刺一样,有意识的,一点一点扎进邬斯衡的心里,“我要和他做许多事,其中还包括……”
她压低声音,道:“我们那晚做的事。”
邬斯衡倏然看她。
看得沈云降的心极速跳了起来。
她期待邬斯衡能说点什么出来,比如说,别去,之类的。
但他薄唇翕动,最后堪堪吐出一个字。
“好。”
那个字的尾音极淡,随后少年径直从帐篷走了出去,连一个背影都懒得留给她。
沈云降却被挥之不去的失落感笼罩,些微失神。
*
来军营的这一趟,她最终的目的是想要见雪客,但雪客傍晚就不见了踪影。
邬芷早已缠着邬施琅回了武安侯府,甚至都没提到她的一个字。
而邬斯衡被她遣走,不知去向。
街上人潮拥挤,漫天星光,沈云降独自一人走在回府的路上,又累又困。
她身上没有能坐得起马车的银两,只能一个人走着回去。
军营在城郊,她能从城郊走到城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双脚酸软,累到气喘吁吁。
她很久都没这么狼狈过了。
街上许多人都提着一筐纸钱,还有熟肉什么的,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往山上走。
沈云降忽然想起,今日是清明。
是父母兄长还有栗子辞世的第四年。
这么多年,因为怕被人撞见祭拜罪臣而降罪,继而暴露身份,沈云降一次都没有去祭拜过自己的家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家人的陵墓在哪。
她只觉得可悲。
沈云降停住脚步,看向身旁的纸钱铺。
她用仅剩的银两买了些纸钱,店家看她可怜,送了她一个火折子。
纤瘦孤单的小姑娘一人去纸钱铺买纸钱,怎么看都觉得可怜。
沈云降已经想好了,若是被人发现,她就只字不提武安侯府,将身边的人择的干干净净后,去陪她的家人。
下定决心后,她毅然决然往东边走。
她找不到家人的陵墓,但能找到他们从前的家。
就在与武安侯府相对的东边,将军府。
早在四年前,乌泱泱的官兵将他们府中下人尽数杀害,逼死母亲,虐杀兄长,最后用熊熊大火洗净遍地屈辱的血迹。
栗子葬身火海。
经过四年的风吹雨打,火焰灼烧过的残骸已经散发出了厚重的霉味,刻着将军府的牌匾不知去向。
大门被封,但沈云降知道进去的小路。
当年母亲就是让她走这条路,她才能幸免于难。
后院有一隐蔽的狗洞,她慢慢钻进去,纸钱随着她的爬动撒了一路。
终于进去后,裙摆已经沾上了脏污。
她顾不得这些,院子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她只能找个角落燃起火折子。
火光冉冉升起,照亮她沉暗的眼眸。
她眼下的一片红晕也被照得清清楚楚,她轻轻合眼,睫毛颤颤,两条清泪倏然滑下。
清风掠过,火苗闪动几下,归于平静。
而墙外的脚步声却悄然而至。
沈云降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少年,但她自己一点都没发觉。
直到少年蹲身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箍紧她的腰,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
沈云降所有的惊呼声都被淹没。
她余光看见被火光照亮的,少年冷白的侧颜,逐渐平静下来。
“外面有人。”
雪客凑近她的耳畔,声音极低,“别出声,跟我走。”
外面有的可不止是一个人。
脚步声混乱,像是来抓什么人的。
沈云降轻轻颔首。
下一刻,她整个人被雪客带着站起来,疾风呼啸,再一睁眼,已经来到了一处屋顶。
身后是一棵郁郁葱葱的树,正好用来隐蔽身型。
低头看去,墙外墙内都已经布满了官兵,领头的高声呼喊:“都给我守好了,把漏网之鱼给我抓出来!”
火把盈盈映在朱红的高墙上,几乎照亮这片方隅之地。
“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雪客出声,眉眼间再无笑意。
隔着错落的枝桠,沈云降道:“我来祭拜我的家人。”
她笃定,雪客一定知道她的身份,才敢这样直白的向他说明。
而雪客微微一愣,道:“你不该来。”
“雪客,我想去陪他们。”
“绝对不行!”
雪客突然激动起来,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几枝碍事的树桠压下,濒临断裂。
沈云降冷静道:“可我已经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我就该和我的家人一起去死,我想念我的阿爹,阿娘,栗子,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说到最后,她很刻意的将音调压重,靠近他,摒弃了周围所有喧嚣,静静地审视他。
“我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