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火(2/2)
“小姐,您在这里吹冷风做什么?”
桃雨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慌忙披在沈云降的双肩上。
少女微微转头,看向她的眸光,竟多了几分审视。
“没什么。”
盯了许久,沈云降垂下眼,往屋里去。
她竟然怀疑到了桃雨身上,真的太不应该了。
眼下邬施琅也知道了谣言,那武安侯夫妇也必定知道了。
但都过了这么久了,武安侯夫妇都没有叫她去书房。
她战战兢兢的等着。
可她这边的消息就好像被掐断了一般,在院子里洒扫的下人只字不提不说,连桃雨也再未向她吐露一个字。
沈云降觉着奇怪,主动提了一次,也被桃雨含糊过去。
于是她偷偷溜了出去。
她这段时日听了邬斯衡的,甚少出门,但路线还记得很清楚。
日近傍晚,远处晚霞燎原。
她轻手轻脚踏进武安侯夫妇的院子,轻到惊不起院落里枝桠上任何一片树叶。
雀鸟排排站在树枝上,仿佛在盯着她看。
她悄悄凑近书房,附耳侧听的一刻,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邬施琅拉她来听墙角,她第一次目睹了邬斯衡如何坚韧不移,脆弱隐忍。
而武安侯夫妇正在书房中,不知说些什么。
“……夫君,你是不是对长聿太狠了?”
是李琡的声音。
邬谌怒目圆睁,震怒道:“我原以为长聿是个明事理的,前途无量,没想到他竟敢肖想沈将军的女儿!他的亲妹啊!”
“或许、或许长聿是有苦难言呢?”李琡哽咽着,道,“这谣言来得不明不白,一看便知是针对长聿的,若是长聿因此事背上污名,夫君还要如此责罚他……”
“让有心之人听去了,那不就等于坐实了谣言!?”
“是他自己亲口跟我说的,他喜欢自己的妹妹,还要我怎么相信他是有苦难言?”
邬谌咬牙切齿道,“锦棠园隐秘,传不到别处,一顿军棍还能打死他不成?给老子受着!”
“口口声声顾全大局,竟连礼义廉耻都忘在脑后了,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
等沈云降彻底反应过来,眼前也清明的时候,人已经在跑去锦棠园的路上了。
她依稀记得她上次走出锦棠园的时候,说过再也不会踏足。
万道霞光,被她毫不留情地踩碎。
迅猛凌厉的破空声,在她足尖触碰到蜿蜒盘旋在花型门的青苔上时,没有任何预兆的炸了开来。
仿若就在她耳际,砸在她心口上。
她停在了那扇门外,目光遥遥越过凋谢的梅花枝,落在那个挺拔修长的背影上。
少年背对着她,双臂被绳索绑在腰后,赤裸着上身,跪坐在地,旁侧两人的棍棒接连落在他身上。
血丝崩裂,取代了即将落幕的晚霞。
在她擡腿要冲进去的时候,一人将她拉回。
是与疏。
沈云降顾不得还要保密他们的关系什么的了,直言道:“你放开我,不能让他们再打了!”
与疏不肯放,压低声音告诫她:“大少爷这样是为了你!若不是他一人承担了外头的谣言,你怎么还能安然无恙待在武安侯府!”
沈云降:“他是怎样说的?”
“大少爷说,是他心悦于你,而你一无所知。”
“这是假的。”
“真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千万要好好待在武安侯府,”与疏道,“若是武安侯夫妇对你起了疑心,你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沈云降安静片刻,也不再挣扎。
与疏以为她是被自己说服了,他便放松了抓着她手腕的力道。
少女眼眶微红,轻声对他说:“很重要。”
“因为事实是,我也很喜欢他。”
*
当着与疏的面,沈云降就这样承认了自己的全部心意。
尽管与疏一脸不可置信,她趁机抽出自己的手腕,大步流星迈进了花型门。
雾蓝的天上闪烁着点点星光,那边几道人影已看得不甚清楚。
月光下,尘埃纷飞,如雪粒漫漫飘散。
锦棠园分明那样小,小时候从东边那头到西边那头,十几步便能跨过去。
但她总觉得她跑了这样久,都跑不到他的身边。
等真正站在邬斯衡身后时,那两个还拿着棍棒的下人见了她,面面相觑后便离开了。
可邬斯衡依然挺直身板,不曾松懈。
近距离看见他脊背上条条道道渗血的红痕,沈云降才真正感觉到了自己心底幅度逐渐变大的颤动。
她没出声,解下自己那件单薄的披风,走近,覆在少年身上。
少年侧目,与她视线相接。
她蹲在邬斯衡身侧,与他平视,红唇张了张,艰难道:“长聿。”
“嗯。”
他语气极其平淡,没受到这刺骨的痛丁点影响。
沈云降看着他说:“我一直很相信你的所有决定,但你这个主意真的很差劲。”
邬斯衡勾了勾唇,轻易解下自己手腕上的束缚,道:“继续相信我。”
晚风拂起他身上薄如纱翼的披风,他撑着地面坐下,沈云降轻轻靠过来,他便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
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