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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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雨无止歇地下着。
这件事虽未传开,但武安侯府内人尽皆知,整日整夜都被无尽的阴霾笼罩着。
沈云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桃雨和几个婢女正聚在一起掉眼泪,见了她立刻迎上来,道:“小姐这些日子不在,奴婢真的……”
说着,哽咽了起来。
但是沈云降只轻轻“嗯”了声,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鼻子和眼睛都染着很重的红晕,桃雨了然,替她掩上门,道:“那奴婢给小姐拿一件干净衣裳来。”
她身上那件衣服早就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身上,所过之处都会留下无数道泥泞的水痕。
武安侯夫妇为国牺牲,居功至伟,朝臣无一不敬,无人敢言其他。
皇帝看在眼里,不仅进封邬谌为镇国公,且授予李琡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
举国哀悼,丧葬从仪。
他们的身后事皇帝也正紧锣密鼓的安置着,其中便包括邬斯衡身为未来的镇国公世子袭爵一事。
虽说册封世子之仪须在邬斯衡行冠礼之后,否则他便不能名不正言不顺的袭爵。
但因镇国公夫妇大义在先,皇帝打算在此事上宽松一些,等邬斯衡行冠礼之后再行册封。
但赵克立刻上奏,言此不合国法,恐为世人诟病,日后也会成为破例的典范。
皇帝问他有何法子。
赵克道:“据臣所知,镇国公有一弟弟远在洛阳,数月前还曾造访府中。按国法,在镇国公尚未有世子前,应由其弟弟继承爵位。”
皇帝沉吟不语。
“若邬大公子想越过叔父袭爵,只有一种方式可说服众人。”
皇帝问:“如何?”
赵克:“出征,替枉死的镇国公踏平满洲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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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大举进攻大晋边境,战事在即,烽火再起。
皇帝最终碍于朝臣与国法,将赵克的话向邬斯衡如实道来。
本以为邬斯衡会据理力争一番,就算与国法相悖,看在已逝的镇国公夫妇的面子上,皇帝说不定会动恻隐之心。
但他没有。
他毅然决然请旨驻守边疆,直到彻底收服满洲为止。
没人知道,他会在那等苦寒之地待多少年。
皇帝赞叹他的忠义之心,破例为他保留爵位,只待他凯旋,便会进封镇国公,威名远扬。
而沈云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邬斯衡出征的前夜。
他瞒得很好,没有与任何人商量过,毫不犹豫踏上了父母走过的旧路。
也没人能动摇他的决心。
浩浩荡荡一行人在前院整装待发,沈云降偷偷去看了一眼。
连续下了几日的雨今早才停,空气中还酝酿着湿润的水汽,偶尔一股寒风吹过,冷得像是初冬的傍晚。
下人在一箱一箱往外搬东西,邬斯衡背对着她,应该在向与疏交代什么事情。
她这才发现,邬斯衡原来已经这样高大了。
高大的好像可以撑起这片天。
在她发愣的时候,与疏看见了她,并告诉了邬斯衡。
他微微侧身,便与她目光相接。
他们明明只有三日没见。
却像隔了三个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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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疏指挥下人收拾行囊,而邬斯衡与沈云降坐在不远的石凳处看他们。
其实沈云降过来,也只是想远远看一眼他而已。
她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气氛里,该说什么。
毕竟前几日邬斯衡在大雨中的那番话,就是在告诉她,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曾经他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已t经不能再作数了。
他们的关系,也只能在这场盛大的荒谬后,重新回到正轨。
沈云降一想到这儿,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毫无预兆。
她不想让邬斯衡看到,用指腹带走泪珠,瞥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才道:“我……”
斟酌了会儿,她弱声道:“我只是想来送送你。”
邬斯衡“嗯”了声,没揭穿她拙劣的谎言。
但其实,沈云降在梦里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想着有没有可能,他们谈一下心,一切都不会改变。
但她想多了,真正与邬斯衡在一起时,她连话都很难说出口。
“……你什么时候回家?”
她问。
邬斯衡看了她许久,道:“不知道。”
“但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与疏留下来,他会随时保护你,”他缓缓道,“府中事务我也打点好了,我拜托了关林羽大人与他的夫人,他们会时常来照料你们。”
“你也不用担心子凛会再针对你,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只会和子豫一起照顾你。”
“你会一直平安无事的。”
溶溶月色下,少年的眉眼清澈得像湖心倒映的月亮。
又因为连日的操劳,泛开了一圈圈颤动的涟漪。
沈云降不知不觉又失了神。
她打断邬斯衡的话,怔怔问了一句:“那你呢?”
少女就在他对面,一双泛红的眼睛深意绵绵,使得邬斯衡始终平静的眸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风声里,他听见她的声音那样轻:
“你也会一直平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