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春堂（2/2）
殿内许久没有动静，朝臣便躁动不安起来。
林潭在得知林之桓想告病躲差时十分恼怒，明明这就是一个能把邬斯衡彻底踩在脚下的好机会，自家爹却这么不争气。
解释来解释去，也就是一句“对沈氏有亏欠”。
但再大的亏欠，在名利之前也得让步。
他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恨，直言道：“邬斯衡就算说出个花来，罪名也已坐实，还有什么好讲的？他现在就是个名不副实的镇国公，各位要参他也尽可参，畏畏缩缩做什么！”
林之桓是朝中老将，朝臣也都对林潭的言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人好言相劝道：“小林将军，有什么话还是等镇国公出来再说吧。”
林潭一甩袖子，刚要求见圣上，听身后一人道：“邬大人就算名不副实，也有爵位傍身，还望小林将军慎言。”
他回头，惊讶道：“叶廷？”
“你接任了邬斯衡的职务，就开始帮他说话了？”
叶廷拱手道：“我也是实话实说。”
“你……！”
“轰隆”一声，殿门被推开，黄铨德在前，身后跟着的正是在他们口中争执不休的邬斯衡。
“陛下有旨——”
黄铨德尖细的声音一出，满朝文武屈膝跪地，等着宣旨。
“镇国公邬斯衡疑罪难免，特命其暂任大理寺丞一职，由叶廷将军协助抓捕逃犯，望其以此戴罪立功，钦此。”
不降罪于他，甚至还册封提拔，林潭就算再不服气，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
洛阳与上京一南一北，相距千里，沈云降一行人赶了半月才到。
这半月里，有关四年前沈寄山的种种案情成为了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罪臣之女潜逃在外，通缉令广布全国，就连洛阳这等偏远之地也得了消息。
洛阳城虽比不得上京繁华，毕竟是陌生的地方，很难能找到邬斯衡说的铺子。
沈云降和沈循漫无目的在街上走，带着兜帽，沿路还能看到自己的通缉令。
她尽力低着头，不让旁人看清面容。
虽说铺子是邬斯衡从二老爷手里买的，但二老爷经营多年，在城中应该有些名气，问问百姓或许可行。
沈云降正要开口时，听见一道极其熟悉的女声。
“老板，这白菜怎么卖？”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在认出那人的一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
沈云降怎么也没想到，在洛阳城中见到的第一个故人，竟然会是此时应该在镇国公府的桃雨。
等桃雨带着他们回了宅院，才将实情娓娓道来。
桃雨在得知沈云降逃跑后，不等朝廷带人围困镇国公府，连忙收拾东西往洛阳赶。
她知道洛阳有大少爷买给小姐的铺子，也有小姐转赠于她的宅院。
但她不确定沈云降会不会去洛阳，可如果能在洛阳相遇，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桃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完后，突然跪倒在地，朝沈云降磕了几个响头。
“奴婢那日送小姐去射礼前就知道了小姐的身世，”她哽咽道，“奴婢认得沈氏的玉佩，沈将军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还请小姐允许奴婢尽心尽力服侍小姐，陪伴小姐左右！”
沈云降当时年纪小，对桃雨的事没有印象，沈循隐约记了起来。
三人叙旧后，打算去铺子里看看。
据桃雨所说，那是一家胭脂铺，现在是邬斯衡安排在那儿的人在打理。
铺子名唤叙春堂，正逢闹市，挤得水泄不通。
里面多半是来买胭脂的女郎，一边抱怨一边谈天。
“听说抓捕罪臣之女的人明日就会到咱们这儿来？”
沈云降就在一旁，心颤了颤。
另一人搭腔道：“对啊，听说是圣上新封的大人物，也不知为何会往这儿来，难不成那罪臣之女还能躲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谁知道呢，但是那位大人物，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啊，这上哪知道去……”
“……”
沈云降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的，也没了看铺子的心思，当即回了宅院。
抓捕他们的人明日就会到，那他们现在连夜出城也躲避不及，说不定还会撞个正着。
思来想去，倒不如赌一把他们只是简单巡查而已，明日在宅院里躲一日就好。
沈循安慰她道：“别担心，等这段时日风波过去，咱们回到长乐郡就安全了。”
“但是说来奇怪，”他皱眉道，“抓捕罪犯这事不得暗中进行吗？这么大阵仗走哪传哪，不是更方便了罪犯逃跑？”
她漫不经心道：“新封的大人物，可能做事不周全吧。”
次日天还未亮，城中还没有大军进城的消息，沈云降拿着邬斯衡的令牌，打算趁无人之时去叙春堂与暗卫交接。
天边将将泛起了苍青色，街上似是被清空了般，杳无人声。
她一路奔走至叙春堂外，左右看了看后，拾阶而上。
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她忽而听到了寂静中乍响的铁骑声。
两侧的巷子里皆有，且离她越来越近。
她手一抖，令牌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这响声霎时惊动了两侧的铁骑，有人朦朦胧胧喊了声“快追”，铁骑整齐而急促的往这边赶过来。
沈云降忙拾起令牌，朝来时的路跑。
铁骑声庄严厚重，如四面墙将她围得密不透风，她瞬间失去了方向感。
正此时，她看见马蹄从巷子里奔腾而出，止住脚步，脑中一片空白。
在马上的人即将发现她时，她的腰忽然被一只大手揽过，藏进了阴暗狭窄的小巷中。
她惊魂未定伏在那人胸膛处，离得那样近，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人渐渐加速的呼吸。
金戈铁马愈来愈近，振聋发聩。
她太过紧张，闭起了眼，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的两个字：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