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1/2)
第100章
又过了两日,家家户户的腊八粥熬出浓香的时候,邓如蕴和邓如蘅兄妹带着全家人,从乡下老家回到了城里。
他们买下了从前在金州时住的宅院,这院子竟一直空着无人居住,里面一道变卖的家什还都放在原处,只是都落了灰,一家人将院子内外清扫了一遍,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曾在此居住的那些年。
滕越在忙赶在年前的诸多事宜,还没来得及过来,邓如蕴却想到了涓姨那日提醒的话,自己一个人出了城,去到了城南河边那颗高大的合欢树下。
这个时节,树上没了粉绒绒的朵朵绽开的合欢花,只有腊月里飘下的雪,晶莹地覆在枝杈上。
树下有小孩子在此堆的小雪人,绕着神树好像手拉手跑跳的小孩子,整整围了一圈。
邓如蕴也在树下绕着走了走,这儿没什么人,她轻声说了起来。
“不知到了隆冬,神树娘娘是入了眠,还是仍旧醒着瞧着世间,也不知道那么多人曾来许过愿,您还记不记的我,一个家中开药铺的成日犯痴的小姑娘。”
她轻步环绕踩在树下的积雪上,她说自己那会痴心一个少年小将,不吃不喝也要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林子里看他练功。
“......彼时我还世事懵懂,听了家里长辈说您是神明,想都没想就跑到这里来,许上了自己的心愿。”
邓如蕴想起自己那年扑通就跪在了树下,说不清是真的虔诚,又还是临时抱神脚。
彼时她道,“神树娘娘,就让他喜欢我吧,就喜欢一点也行,赐给我一朵合欢花,我以后年年来给您施肥浇水!”
那天的风里她没看到神树娘娘降下的合欢花,还失落了一时,可秀娘却从她头上摘下了一朵,“姑娘,这不就是吗?!”
......
“那时您在我发间降了花,我欣喜若狂,想着与他的姻缘有了神明祝愿一定能成。可随后家世零落,那个小小的愿望早就抛在了脑后。可我再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嫁给了他。最开始我只是他的契妻,也没想过姻缘有什么长久,还曾在左右为难的时候,跟您说我的愿望是胡乱许下的,做不得数的。”
她说到这里,回想去岁的情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今日之景。
时至如今,她还有些恍惚。
“娘娘却只记得我那年的祈求,真的为那个痴心的小姑娘降下姻缘。”
她说,“不管我怎么躲,都同他避不开,我怎么推开,他都会回来,我撒谎的话,他一概不信,最后我扔下和离书远远地走了,藏到了深山里,他竟还能将城池山川翻上一遍,也把我找了出来......”
邓如蕴说到这里,眼眶蓦然一热,她不禁嗓音微哑地笑道。
“娘娘您的神力也太通天了,您对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又太怜爱,真就把她要的姻缘,紧紧系在了她的手腕吗?”
眼泪从她眼眶倏然滑落下来,神树没有回话,可风里却吹落树杈上的积雪,如神女慈爱散落的花瓣飘在风中。
邓如蕴仰头看去树下飘雪,她一时定住,却在这时忽然听见静谧的树下,有人从树边小河的对岸走了过来。
河面早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他不必绕道木桥,就这么踩着河冰走了过来。
他今日没穿窄袖戴着袖箭,而是穿了一身朱红色广袖锦袍。
风呼呼将他的大袖吹起,他若听到了神明的召唤扶风而来,那一步步踏在冰上,又越过河冰踏在了她的心头。
她不晓得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可却也在他走近后,留意到了他手中拎着的阔大布袋。
他走到了树下,站在了她的身边。
邓如蕴擡头看去,见他定定看了她两眼,目光在她微红的眼角和鼻头流连了一番。
邓如蕴才不想让他知道太多自己从前的傻事,因而不提神树娘娘,只问他。
“你这袋子里沉甸甸的,装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又收了什么战获吧?
而他已经将那布袋打开了来,然后从里面,稳稳拿出了一篓装的满满的短箭。
邓如蕴看见这篓箭的一瞬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想起来他在客栈找到她的时候,从腰间取下来的那一支短箭。她还以为,沈修只给他取了一支而已。
原来,原来这整整一篓都到了他手里!
她看着这满满一篓,她跟在他身后捡来的箭矢。
“你,你不会每一支都拔出来看了吧?”
邓如蕴觉得脸上有点烧。
他闻言缓缓点头,“嗯,每一支,我都拿出来细细看了。”
每一支上,都刻着同一个人的名字——越。
都是她捡回来的“越”。
而邓如蕴,却觉自己这张脸烧得要耐不住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好呆?!
但这时,他却忽的拿着这篓箭,走到了神树树荫中央。
他就把这篓箭放在了积雪上,然后朝着神树郑重行了一礼。
“滕越,多谢娘娘赐予姻缘。”
邓如蕴立在他身后愣着眨了眨眼,是不是涓姨把她今日来还愿的事情说了?所以这个人也来“还了愿”,但他又没祈过,还的是哪门子愿?
邓如蕴没问出口,却见他这时,忽从袖中取出了另一样东西来。
那物尖利细长,尾间竖羽,亦是一支箭矢。
邓如蕴看去,树杈间的日光中,看到这支箭头铁下刻着的一模一样的“越”字。
他将箭篓细细拢了拢,然后拢出一个缝隙,将这支“越”箭也放了进去。
可这支箭同其他所有箭都不一样,它比它们整整高出一截。
它不再是那个少年将领日日苦练用的箭,而是这个早已拼杀出一片天下的戍边大将的箭矢。
滕越拿起这篓箭,转身回到了她身边,他把这彻底装满的箭篓放到了她怀里。
他看着她眉目柔和下来,突然回答了她方才心里嘀咕的问题。
“蕴娘,我是来替你还愿的。”
话音落地,风吹下更多枝杈细雪,掠过两人肩头。
原来,他是来替她还愿的。可还愿这事,哪里能替代?
邓如蕴抱着她沉甸甸的箭篓,瞧着那支高一截的箭,倏然踮脚,吧嗒一声,吻在了他脸边。
“滕遇川,你也好呆!”
男人微顿,她却咯咯笑了起来,抱着箭篓从树杈间落下的道道日光中跑了出去。
日光将她跑出去的道路照亮,男人亦笑了起来,看向妻子跑远的身影,举步跟了上去。
风里只剩下高大的合欢树摇摇晃晃,枝头细雪散在片片日光中,好似千万流萤飞舞蹁跹,又由风吹着,融进了这安宁的人间烟火中。
*
整个腊月,滕氏热闹得不像样。
咸宁伯封爵祭祖的事,当先就把整个陕西的滕氏族人都引了过来,而这还不是滕氏唯一的喜事,咸宁伯滕越竟准备在金州老宅补办亲事,再宴亲朋好友,双喜临门。
这下莫说滕氏所在的街坊,连同整个金州城都喜庆了起来,年节的喜庆与滕家的两场大喜交相辉映。
邓如蕴自从前自家的宅院里上了花轿,隔着眼前的泪幕,好似艰难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她等回来了从西域采药回来的哥哥,整个邓家的制药生意更上一层,爹娘替她去了滕家提亲,滕越丝毫没有推拒,转眼就定下了亲事。而她就从家里嫁出去,去了滕家做了他的新娘......
大喜这日到了晚间,邓如蕴还有些恍惚。
滕越还以为天冷将她冻到了,搓了搓她的脸颊。
“倒也不凉......在想什么?”
喜服厚重,发上林老夫人和杨二夫人给邓如蕴准备的凤冠,真真是嵌满了珠翠,饶是邓如蕴素来身体好,但顶了一日,脖子也有些顶不住了。
邓如蕴摘下发冠,摇着脖颈倚到了滕越肩头。
“也没想什么。只是在胡乱猜着,若是当年我们真的在金州就结缘,我爹娘今日是不是也又哭又笑的?”
滕越将她揽在了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耳边,他说岳父岳母必是如此,“只是我却无缘拜见他二位了。之后你得闲,多跟我说说岳父岳母的事情,指不定哪日能在梦里相见。”
他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果然引得她笑了两声。
“可你也不晓得我爹娘模样,如何能在梦里认出来?”
她倚在他肩上仰了头看他,滕越说认得出的。
“岳母大人自是要上来问起,缘何没在金州,却到了西安才娶了蕴娘,至于岳父大人么......”
“爹怎样?”她眨着眼睛问。
滕越回道,“若是有人提着长棍闯进我梦里,还让我跪下,先要打我二十杀威棍,那必是岳父大人无疑了。”
话音落地,她直接笑倒在了他怀里。
“滕越,你跟谁学的,开始会说笑话了!真的好呆......”
她笑得不行,倒也短暂忘却了那些遗憾之事。
龙凤喜烛噼啪燃烧,高灯将室内照亮,但放下帐子,影影绰绰地好似湖上画舫映着水里波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