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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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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书数到一千几时,便数乱了,越数越糊涂,只能盯着天上日头的位置发呆,时不时瞄一眼对面紧闭的房门。

真安静啊。

——“莲沼镇,山好,水好,地偏,人傻……”陆锡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道:“但藏龙卧虎,苏宅的案子好好查一查,你会钓出不止一条大鱼,我的部下已经尽数到此,帮个忙,怎样?”

沈恻反问:“大鱼?”

陆锡微微颔首,笃定道:“当然。”

沙漏里的沙仅剩薄薄一层。

陆锡把沙漏往袖中一卷,推门离开。

烈日炎炎,苏锦书不躲在屋里乘凉,反倒倚在门口忍受日晒。短短不过几尺的距离,她却等出了望穿秋水的架势。小姑娘看见他的那一霎那,眼里的神采都活泛了起来。

她一提裙摆,踩着廊中栏杆便迎了上来。

“你没事吧?”她急切地问。

陆锡凝望着她眼睛,没有立即答话。

在那一瞬间,他心里想的是——他情愿溺死在这样一汪春水潋滟里。

他又想起了梦境中的寂若死灰一般的双眸。

两个人,分明那么相似,却又那么不同。

他已经很久没梦到过她了。

苏锦书伸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你在想什么?我问你怎样了?”

陆锡眯了一下眼:“很好,没事。”

苏锦书问:“清平司的人不抓你回京吗?”

陆锡道:“啊,我们好好商量过了,不用他们动粗,我自己走,免得伤了和气。等此案了解,我便随他们回京。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即使回去认了罪,无非几句训斥,你不用担心。苏家的那场火,清平司会彻查到底,冤死的人一定会等到一个公道。”

沈恻坐在屋里,面朝门外,盯着两人烈日当空纠缠不休,心里纳了闷。

忽的一下,房梁上倒垂下来两个人影。

一个道:“陆大人这回不像是装的。”

另一个道:“倒像是真上了心。”

沈恻:“滚。”

两个人影忽的一下又回到了房梁上,动作之快几乎只余一片残影。

陆锡把人哄着离开了县衙,送回陈宅。

陈家一家三口被衙门留下作客,偌大的宅子里,苏锦书和宣婆一主一仆各占了一个屋子,谁也不跟谁说话。

夜里,苏锦书点了灯,清点妆匣里的物件。

她最看重的,不是那些金银珠玉,而是几件不怎么值钱的老物件。

一把鱼戏莲间的团扇,是娘亲手绣的。

一只青玉素簪,是爹爹生前最珍视的东西,因为一直收在店铺里才得以留存。

还有一块玉坠,是她从小戴到大的。这块玉比较奇特,是不完整的一块,呈半环的弧状,像是一枚扳指一分两半,这只是其中一半,外侧雕刻的纹路精致细腻,两端断口处镶了金子。这块玉她不记得出处了,但却是陪伴她最久的一个小东西。

苏锦书把玉贴身放在荷包里,剩下的东西和衣物包在一起,裹了个小包袱,藏在柜子深处。

这是将来她的所有家当。

收拾完这一切,苏锦书正打算吹灯歇下,门被扣响了三声。

宣婆站在门外道:“表小姐,两日后是六月十九,是否同往年一样给你准备祭礼?”

今年的且夏节要到了。

苏锦书下意识回了一句:“当然。”

宣婆这一句话,令苏锦书忽然念起了她曾经的好。

且夏节被定为三大祭节之一,由于兴起的时间较短,并不是最隆重的祭节。

但苏家一向最重视且夏节。

每年六月十九,苏锦书都会被爹娘领进祠堂,郑重地祭拜先祖。

爹娘去后的第二年,没人再带着她行祭礼。

苏锦书记得,那一年刚到陈家伺候的宣婆准备了一个小篮子,里头供品纸钱样样周全,悄悄问她要不要祭拜爹娘。她点头说要,宣婆便带着她来到苏宅旧址,朝着祠堂的方向行了郑重地祭礼。

此后每一年且夏节前夕,宣婆都会提前备好东西,提醒她莫忘了祭拜。

十年了。

今年的也已经准备好了。

苏锦书翻看着篮子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她停下动作,擡头道:“宣婆,你已经这把年纪了,难道打算在陈家侍奉一辈子吗?”

宣婆站在夜色里,依旧微弯着背,道:“老婆子无儿无女,也无处可去。”

苏锦书道:“你等等。”

她回屋取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宣婆:“我这里有一些银两,如果你哪天想通了,可以带着钱回家养老,不必在此继续受人差遣。”

宣婆没接这钱,只是看着她,道:“表姑娘真是乐t善好施,家产都被人抢光了,还往外送钱呢。”

这个宣婆真是一张嘴就讨人厌。

苏锦书把银子塞进她怀里,沉默着关门熄灯。

院里灯笼的光打在门上。

她看见宣婆的影子在外停了一会儿,缓缓转身离开了。

抚善堂一连几夜灯火通明。

彩珠夫人单手握手成拳,轻轻捶打着眉心。

“剑兰,怎么这么冷?”她嗓音沙哑地问。

剑兰快步走进来,道:“是窗户被吹开了,夜里山顶凉,风也大。”她有条不紊的掩上了窗,道:“夫人,现在好些了吗?”

彩珠夫人轻轻“嗯”了一声,问道:“清平司来的人是谁,打听到了吗?”

剑兰回道:“是沈恻,沈掌使。”

彩珠夫人:“那是个狠角色,他一向坐镇京城,很少在外奔波。既然是他来,想必该有暗门的人同行。”

剑兰摇头道:“自从暗门并入清平司后,行踪越发难寻了,即使我们有心打探也无从下手。”

百余年前,武帝一统九州,开立新朝时,设了一个名叫“暗门”的组织。它像是一张深埋底下的网,暗中刺探着每一个角落里动静。暗门里养着全天下最顶尖的杀手,唯皇帝独尊。当年时局不稳,番邦蠢蠢欲动,武帝不欲劳民伤财,于是遣暗门一行死士出动,竟然直捣黄龙,刺进番邦王庭,取王之首级。自那一役后,“暗门”之名令整个朝野胆裂魂飞。

暗门服侍过三朝天子。

当今圣上登基后,将暗门并进了清平司,一个左膀一个右臂,合二为一,彼此帮扶,如虎添翼。

沈恻天生命中带煞,他所司掌下的分堂,是与暗门合作最密切的。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一旦沈恻接了某个棘手案子,总要先去暗门借几个人以备不时之需。而煞气缠身如他,通常也都能用得上,没有一次是白借的。

从彩珠夫人的话语中不难推断,她忌惮清平司,更惧怕暗门。

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如此不安呢?

凉丝丝的山风又透了进来。

彩珠夫人皱眉:“窗不是已经关紧了吗?”

剑兰皱眉:“是啊……奇怪?”

她转身向外,准备再检查一遍门窗,烛光下,忽然有影子从帘上掠过,剑兰心尖一抖,只觉寒光当头袭来,携着疾风,刀锋薄如蝉翼,直取她的咽喉。她来不及多想,单凭借本能,向后折腰,身体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贴着地面滑了出去。

彩珠夫人一拨珠帘,厉声喝道:“剑兰——”

剑兰站稳后转身回望。

攻击她的那人一击不中,已经翻窗撤了。

山风灌进来,珠帘摇晃得更厉害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停不下来。

剑兰愕然:“夫人……这是?”

彩珠夫人神色晦暗:“你不该躲开的,他这只是一次试探,是暗门……暗门来了。”

苏锦书腾出时间,专程去了一趟抚善堂,想把苏宅案重审的事情告诉彩珠夫人。

她在厅堂里等了很久,彩珠夫人才姗姗来迟。

苏锦书一见彩珠夫人,便被她苍白的气色吓到了——

彩珠夫人被剑兰扶着,走路都不太稳当,坐下后也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苏锦书凑上前,探了探她前额的温度,道:“夫人,你病了?”

彩珠夫人道:“暑湿所致,不妨事,养几天就好了。”

苏锦书道:“那我长话短说,不打扰夫人休息。”

彩珠夫人笑了笑:“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了,清平司的人要重查十年前苏宅起火一案,你就是想说这个,是吧。”

苏锦书点头:“是。”

彩珠夫人看了剑兰一眼,道:“今早送上来的荔枝呢?”

剑兰道:“正冰着呢,我叫人去取。”

说罢,便去门外安排下人跑腿。

荔枝是极珍贵的东西,从闽中跋山涉水的运来,一路上需得用冰镇着,才能保持新鲜,偏生这东西又长在夏季,走几步就要换冰,费钱费力,一向专门供给贵人尝鲜,不是寻常百姓家能消受得起的。

可苏锦书每年盛暑都能被塞几颗在嘴里,即使她有事不能往抚善堂来,剑兰也会下山送她一竹筒。

彩珠夫人道:“正好荔枝火盛,与我病气相冲,你快帮我解决了罢。”

不多时,剑兰便捧着一只竹盒进来,一掀开盖子,冰气迎面一阵凉爽,冰块粒粒晶莹,荔枝颗颗红润。

苏锦书也怕这玩意儿火大,不敢多用,浅尝辄止。

她想起了许多年前,她才刚有桌子高的时候,在抚善堂吃荔枝,彩珠夫人剥一颗,她吃一颗,满满一匣子都进了她的肚子,结果睡了一晚,第二日就听不见声音了,养了好久,才把火气清干净。

苏锦书玩着荔枝皮,道:“等到了秋天,是不是又能闻着荔枝香了?”

荔枝皮晾干可做成香料,彩珠夫人手里有个方子,每年秋天都能将攒了一夏的荔枝皮晾干捣碎配成香丸。

彩珠夫人笑而不答,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忽然道:“我的那个女儿当年若是能留下,如今也该是豆蔻好年华了,和你一般的年纪,陪着我在这山上隐居,夏采莲,冬玩雪,天真浪漫,远离尘嚣,不问世事。”

苏锦书“啊?”了一声。

彩珠夫人有过一个女儿?

但那个女儿没有留下来?

苏锦书最不愿戳人痛处,虽心有疑惑,却忍住没有多问。

彩珠夫人也只是浅浅提了这么一嘴,再没往更深处说。

剑兰听了这话,眉间微蹙,心疼道:“姑娘在那边一定过得很好,夫人别伤怀了,当心身子。”

苏锦书也跟着道:“是啊夫人,保重身子要紧,你要快点好起来。”

彩珠夫人倾身,向往常那样在苏锦书鼻尖轻轻勾了一下,道:“真是个讨喜的小姑娘,早点回家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时候是不早了,日头刚落下山去,月亮便早早的挂在枝头。

苏锦书站起来:“那我走了,夫人你一定好好养病。”

彩珠夫人一路送到了堂口,站住脚步,脸上挂着笑,轻轻说了句:“再见了,小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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