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根(2/2)
“我们已经过了六年的安稳日子。”唐九说起这话时,眼里全是苦涩,“谁料到杀祸忽然而至,给我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更没想到,我们千挑万选的隐蔽之地,竟然早就驻着对方的爪牙。”
彩珠夫人早在他们之前就定居在莲沼镇了。
谁也没想到,危机比他们先一步潜藏在此。
抚善堂与苏宅比邻而居,若非祸从内生,他们或许能察觉到危险的毕竟,若是早有准备,苏家夫妇不至于死得那般惨烈。
唐九道:“苏宅火烧起来那一夜,我们几人匆匆赶到,找到了尚有余息的陈梅。他们都是被人一刀切了颈侧,纵火是为了毁尸灭迹。陈梅残喘之际,强撑着一口气等我们赶到,交代了一句话才咽气,她说——当心抚善堂的女人。”
唐九回忆起那一刻,当时他身体里的血都凉了,万幸,孩子平安。他道:“我那时候就知道,害死苏家夫妇是抚善堂,但保住姑娘命的也是她们,我猜不透她们到底在想什么,更不敢将姑娘放在虎xue里,于是找人撺掇了陈家夫妻,以苏家的财产作饵,把姑娘接出来了。只有陈家夫妇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顺的从抚善堂接人。”
人的阅历不同,感悟自然不同。
比起生死杀机在侧,陈家那点家长里短的算计,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们这帮人就抱着这样的想法,眼睁睁看着苏锦书被磋磨了好多年。
陆锡心里不大痛t快:“你们早该明白,此事不会善了。”
唐九道:“你要是不搅合进来,并不一定非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陆锡冷笑,道:“彩珠夫人留下遗书,向清平司交代了两件事,以换取抚善堂其他人的活路。第一件事,她给废太子萧庶人秘密生下了一个女儿,至今仍活着。第二件事,是两道密令的来处——十年前,第一道密令,出自京城。三天前,第二道密令,出自扬州。”
这是彩珠夫人身为一个卒子,能知道的所有了。
两件事都是大事。
陆锡尤其重视那两道密令的来处,他说:“当年宣婆那封信是写给张老太太的,但回信的人却是张灿瑢大人,他命令宣婆遵从王妃的遗愿,守住秘密,就当这个孩子命不好,随着她那多病的母亲一起去了。张灿瑢知道这个外孙女的存在,但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亲情当真淡薄如此?彩珠夫人接到的第一道命令来自京城,张家就在京城,谁敢保证不是张家泄密?”
祸根还是在京城啊……
唐九焦躁起来:“所以你一定要带她回京吗?此事于你们是大功一件,于皇上是夙愿得偿,唯独她陷入了无尽的危险中。”
“唐九,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想通,保护她最好的办法不是把她藏起来,而是要把加害她的人脖子拧下来。你们离京城越远,他们越肆无忌惮。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无法无天。比如说六年前,苏宅二十几口人死于非命,你们吃了哑巴亏也只能忍着,怕暴露身份,连伸冤都不敢。”陆锡轻轻道:“再比如说现在,对方都敢当着清平司的面动手了,杀机步步而至,你们四个还能护她到几时呢?”
当年二十七位忠肝义胆的亲卫,如今只剩四个了。
待到他们一死,苏锦书孑然一身,可还有活路?
唐九闭了眼。
陆锡把酒给他们,起身要走。
唐九在他身后忽然开口:“陆大人,莲沼镇上有个叫赵云峥的孩子,让我一并带回京吧。”
陆锡顿住,回头问:“他是你什么人?”
唐九道:“他爹名叫赵广野,是我们的同僚,你们清平司的卷宗上应该有记载,当年我们护着王妃逃出京城,赵兄为了断后,死在京城的暗沟里,留下了一对孤儿寡母。赵兄死后,他的妻子被娘家逼着另嫁,嫂子性烈不肯屈从,一根绳吊死了自己。等我们在莲沼镇安顿下来,我揣着银两去赵兄家里没找到人,几经辗转,才打听到赵兄的儿子寄住在一个远亲家里,处境艰难,我便把他领了回来,放在苏家一块养着。”
原来赵云峥竟是忠烈之子。
乍一听惊人,细想却又合理。
陆锡点头道:“我会派人把他接来,你可以亲口告知他真相。”
他跑来跟唐九兄弟们喝了一顿酒,赔了几句罪,掏心掏肺的说了一车肺腑之言,结果还是让人守着门,不许他们出去。
唐九又气又急,可又实在拿他没办法。
陆锡先去街上买了几样点心,回府时走到宅子后门,听见了一声细微的猫叫。
他偏头看去,在墙角的废竹筐里,捡到了一只脏兮兮的幼猫。
他略一思忖,把这个小东西也拎进家门了。
*
莲沼镇送来的箱笼中,有一双做了一半的浅口布鞋。
一看就是给男子穿的。
苏锦书坐在窗下穿针引线,管姝就站在窗外好奇的看,琢磨这鞋是做给谁的。
说句实话,苏锦书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这鞋也就看着还行,里头的针脚乱七八糟,恐怕穿着要受大罪。
苏锦书做得极认真。
陆锡进来时,第一眼看见她恬静如玉的侧脸,窗台上堆了一把毛茸茸的线头。陆锡眨眨眼,看清了她正在做的鞋,当然不会觉得这是给他的。人贵有自知之明。
说起来,苏锦书平时的交际单薄得可怜,几乎没有朋友。
也就一个赵云峥时常在她身边出现,享受着她的时时挂念。
想必就是给他的了。
陆锡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反正挺憋屈的。
苏锦书感觉面前一大片阴影落了下来,仰起脸一看是陆锡,笑了。
她这一笑,发簪上的小绒鸟也跟着颤。
两个梳头小丫头每天变着法打扮她,一个换一个装扮,今日更是别具匠心,给她发间点缀了一只红绒鸟。
陆锡终于觉得这几天大把撒出去的银钱没白花。
这个小娘子总算是被他养得像模像样了。
苏锦书闻到了糕点的香甜,低头往他手上看去,却被一只灰扑扑的团子吸引了目光。
“那是……猫?”
她指着那团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