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2/2)
可前后院找了个遍,也没见到陆锡的影子。
陆锡不在家。
苏锦书正在院子里到处钻,管姝忽然从一座假山后面冒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管姝对她道:“苏姑娘,有什么事可以吩咐我去做。”
苏锦书直说道:“我想见陆锡。”
管姝道:“他出去办事了,等他回来,我立刻通知他来见你。”
苏锦书试着问:“他很忙?”
管姝往天上瞅了一眼,道:“忙着到处抓人呢,反正一个也抓不着,瞎忙呢。”
苏锦书:“抓人?”
管姝笑了:“几个漏网之鱼啦。”
日光在她的银冠上斜斜扫过,映出一圈耀眼的银芒。
苏锦书道:“他如果很忙我就不打扰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刚过了大暑,天还是热,这宅子的院子真大,苏锦书跑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得暑气上头,躲回房间凉快了。
赵云峥在唐九的院子里住了两天,谈了两夜,把当年旧事反复问了个明白。
他推门出来时,正好苏锦书刚离开,两个人在同一条小路上错过了。
唐九说要带他去京城,他拒绝了。
他要留在衡州府参加明年的院使。
他要从衡州开始,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根基。
午后的日头明亮又静谧,像少女脸上明媚的笑。
可一想到那笑容的背后堆着无数人的白骨,又让人觉得那天真是一种残忍。
方才他离开时。
唐九请他给苏锦书带句话,他拒绝了。
他说:“如果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我会很冷静的建议她回到自己原本的路上。但是唐叔,你知道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想保护她。即便现在我还做不到保护她,我至少不能摧毁她。”
*
清平司将抚善堂的几个不肯屈从的硬茬子放出去当做饵,其中就包括剑兰。
可惜清平司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鱼儿精明得很,没有价值的饵料,不值得他们上钩。
陆锡跟了两天没有收获,明白这条线是彻底断了。
沈恻正在筹备回京事宜,车马早已备好,就等皇上的旨意。
他掐算着时间,密报八百里加急,沿途驿站不停歇,最快两天后就能收到回信。
可不料,今夜还没过去,门外忽然急报传来。
沈恻一愣,这时间不对。
密信交到他手里,沈恻拆开粗略过一遍,立即着人将陆锡找了回来。
陆锡从郊外赶回时已近三更。
书房的烛光映着沈恻那张晦暗不明的脸。
陆锡提袍走进来:“怎么回事?”
沈恻:“圣旨,给你。公主偷溜出宫,在扬州失踪了,陛下手谕命你立刻前往扬州,寻找公主下落。”
皇上发出这道圣旨时,沈恻的密报还在路上,皇上尚不知毓王遗脉已经找到,所以圣旨上并未提及此事。
沈恻对他道:“你即刻就走,把苏姑娘交给我。”
陆锡眉间拧成一个川字:“公主可不是个跳脱的性子,怎么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京中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急报。
清平司麾下的灰鸽赶到了。
灰鸽给他们带来了眼下最急需的消息。
原来是前几日,昭明公主的母妃——婉妃娘娘触怒龙颜,受到了皇上训斥,连带着公主也被迁怒。
大燕朝最尊贵的公主,自幼集盛宠于一身,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连夜收拾包裹离宫出走了。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偏清平司和暗卫的一把手都不在京,驻守皇城的暗卫暂且跟着,结果在扬州失去了消息,公主和暗卫一起丢了。
公主下落不明,皇上自然不敢到处嚷嚷,唯恐招来更多的心怀叵测之徒,令公主的处境更加险恶,只能命陆锡带人暗中查访。
陆锡觉得奇怪:“皇上与婉妃多年夫妻,相敬如宾,婉妃想来有分寸,皇上也并非躁怒之人,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清平司的灰鸽果然不同凡响,连宫里秘闻都打听到了,说起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是因为毓王。
六月十九,且夏节那一日,婉妃接了娘家的嫂嫂和侄女进宫一起热闹。
几位命妇在婉妃宫里碰了面,闲聊了一阵。
且夏节是毓王的忌日,自然聊的都是当年事。
婉妃那位娘家嫂嫂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在宫里嘴了一句毓t王妃的闲话。
灰鸽掐着嗓子,把她的原话和神情都惟妙惟肖地学出来了——“当年张芝华也算是万人求的好女了,最终入了皇家,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可那有怎样呢,到头来还不是落个生死不明的下场。”
被皇上亲耳听到了。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皇上的逆鳞就是毓王。
婉妃那位娘家嫂嫂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作死。
仿佛脑子不太好使。
当下没有比公主失踪更要紧的事了,陆锡回房简单收拾了行李,打算即刻就走。
管姝疾步赶到。
陆锡将一根雪白的丝线缠在了腕上,回头见了管姝,道:“你得跟我走。”
清平司铁律,决不允许一人独自办案。
暗门亦是如此。
陆锡只信管姝,只用管姝。
管姝是暗门中唯一有资格为他补刀的人。
一旦他任务落败或身死,管姝将即刻顶替他的位置,将任务进行下去。
管姝张了张嘴,道:“苏姑娘想见你。”
陆锡:“你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管姝点了下头。
一院子的火把映得半边天通红,月亮都显得黯淡了。
陆锡向院外走去。
过了一道垂花门,将那些晃得人心烦的火光甩在身后。
周遭静了下来。
前方却有脚步声急促赶来。
陆锡脚下不停,甚至加快了几步。
竹林小路的尽头,一道倩影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陆锡:“慢些。”
苏锦书把发髻都跑松了,提着裙摆停在他面前。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一个在琢磨言辞,一个在平复呼吸,一时之间只有沉默。
须臾后,陆锡先开口:“怎么急成这样?有什么事?”
苏锦书道:“不知为何,今夜心里十分不安,见这个方向火光不同寻常,便赶过来看看。”
她声音里还带着轻轻的喘,问道:“出事了吗?”
陆锡道:“我要走了。”
“走?”苏锦书睁大了眼睛:“忽然做出的决定吗?你要去哪里?”
他不能向苏锦书吐露事情,缓缓说道:“我暂时还是不能回京,要出去躲一段时日,京城里来人了,我需得马上走。”
苏锦书问:“是皇上的火气还没消,依然要治你的罪吗,你走了,那我……”
我怎么办?
她没说出口,但他听明白了。
暗门门主不可能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
他随身带个小娘子碍不着什么事。
但他要去的地方是扬州。
几天前,命彩珠夫人动手诛杀她的密令就出自扬州。陆锡不知公主失踪与这件事是否有关联,但在这个时候,把苏锦书弄去扬州,等于是羊入虎口。
陆锡硬下心肠:“你跟着沈恻,他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
管姝找了过来,停在他身后,没出声,却也让人没法忽略她的存在。
苏锦书就止步于此,看着他转身走远。
他姿态笔挺走路生风,腰间垂着一只丑丑的松绿色荷包,与他素静的衣裳颜色十分不搭,所以晃动起来格外惹眼。
苏锦书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头——来不及。
来不及正经说一句道别。
来不及将小荷花托付给他。
可世间大多告别都是如此仓促的,即便是生离死别也不例外。
沈恻亲自牵了神凫来送他,再三叮嘱:“有什么事及时给我传信,苏姑娘不用你牵挂,我用性命保她无虞。”
陆锡跃上马,朝他点了一下头,不用说多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