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德（2/2）

红纱帐垂下来，两个女孩家躺在一张拔步床里。苏锦书看了看，心想这床可真大，足有一个小屋子那么大，两个人住都还觉得空落落的。

朝露台站了地势的便宜，风从门窗灌进来，把暑气吹得干干净净，夜里锦衾都透着一股寒凉。

宫人吹了灯，床头两颗夜明珠泛着莹润的光。

殿中安静下来。

苏锦书忽然开口：“公主是专门来陪我的吧？”

昭明公主搂着被子翻了个身，笑了笑：“你看出来了啊。”

苏锦书道：“总归我也不是那么笨。”

公主道：“是父皇找我帮忙的，他不知该怎么告诉你这件事，觉得你我年龄相仿，都是女孩，让我来说比较好。”

苏锦书道：“替我谢谢你爹爹。”

公主道：“你以后跟我一起住在宫里吧，我爹爹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的。”

苏锦书不明白，也不太相信，道：“是么？”

公主轻声道：“是啊，假如毓王叔还活着，一定也会如此疼爱我的。假如当年没有那些变故，你我本该就是一起读书长大的好姐妹。”

苏锦书存了心要回避的那些事，到了深夜又一股脑的翻了上来，沉甸甸的压在身上。

那些往事和变故对她来说很重要。

但在揭开那些真相之前，有一件事更重要。

她的亲生父母将她带到这个世上时，心情到底是好是坏？

她是被期待着降生到这个世上的吗？

公主已经睡熟了，苏锦书怕吵到她，安静地躺着，呼吸也放轻，过了没多久，困意袭上头，也睡着了。

翌日刚到辰时。

昭明公主就起身了。

苏锦书听到动静，也撩开纱帐钻出来。

公主正站在床榻前，让宫女帮她穿戴，她已经梳好了妆面，转头朝苏锦书笑了一下：“我要去给母后和母妃请安，你呆会自己用早膳，大约巳时左右，我再来。咳咳，别忘了我们昨天说好的，我带你去见那个谁。”

那个谁？

陆锡？

昭明公主当真是对这个人讨厌到了极点，连名字都不肯提。

苏锦书数了数，朝露台上一共有十几位宫娥，她们好似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有四位穿得金贵的几乎不出殿外，其余打扮稍逊一筹的常在外面走动。

她们都是很沉默的性子。

苏锦书只要不说话，她们永远安静得像不存在，连一星半点的咳嗽声都不会发出。

昭明公主果然在巳时赶回来，外面还是热的，她绕着宫苑转了一个时辰，发了一层薄汗，先洗浴更衣，才招呼苏锦书换了衣裳跟她一块走。

她往苏锦书怀里扔了一套衣裳。

苏锦书抖开一看，是和那些宫娥们一样的秋香色宫装。

她很奇怪，但很听话，为了去见陆锡，一声不吭换上了。

——“按规矩，我们是不能随便出宫的，正好今日张家夫人进宫请安，我已经打点好了，我们跟着她的车出去。”

苏锦书扯掉了头上沾的两片叶子，心道，难怪公主像做贼似的，专挑小路钻。

公主显然轻车熟驾，很快就抄小路到了宫门口。

上京夫人们的车驾宽敞华靡。

苏锦书被她拉着跑过去。

许是打点丰厚，旁边那些宫人都假装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钻进车。

昭明公主道：“我们一会就藏在她的箱笼里，不要出声。”

车里的一个大箱笼倒是能藏人，幸亏她两长得都纤细，挤挤勉强能行。

苏锦书忍不住问：“出个宫废这么大劲呢？”

公主道：“没办法，规矩多，你以后就习惯了。”

苏锦书说实话并不想习惯。

干脆今天这一走就不要回了吧。

她们在箱笼里试了几个姿势，忽然听到外面脚步声靠近，便知张夫人来了。

公主手忙脚乱的把苏锦书的头按下去。

箱笼一盖上，眼前顿时黑下来，两个女孩紧紧的靠在一起，彼此能闻到对方身上清浅的香粉。

苏锦书大气不敢喘，马车开始行走，铁蹄敲着石板路，发出的声音轻快又好听。

车里的人悠悠叹了口气。

想必就是这车的主人，张夫人了。

一个女人开口道：“听说那孩子被接回宫里了？”

隔着一层箱笼，这声音听在耳朵里闷闷的，但却清晰。

苏锦书和公主同时意识到，张夫人话中所指之人是谁。

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女孩问道：“夫人何故叹气呢？”

张夫人道：“听皇后的意思，陛下是想把那孩子养在宫里，直到出嫁……”

苏锦书眨了眨眼，这可真吓人。

张夫人说一阵，停一阵，叹上几口气，又接着说：“听说她叫锦书，是芝华取的名……唉，芝华的孩子，我还从来没见过呢，那可是我嫡亲的外孙女……”

苏锦书的脑袋又被这一句话给弄懵了。

听这意思……车里这人是她的外祖母？

昭明张大了嘴，随即意识到不能出声，又及时擡手捂住，暗自恼怒——

毓王妃正是张家女，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一时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