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情（2/2）

“你误会了，这不是激怒。”戚承彦上前一步，道：“这是商量，解药没办法搞到手，但是我可以给你一张别的方子，能祛七八分毒性，足能让她安然无虞捡回一条命。”

陆锡放下弓弩：“说说你的条件。”

戚承彦环顾四周，暗门的所有人都静静地呆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扰。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道：“果然这里是你说了算。”

陆锡声音越发的冷：“不要废话。”

戚承彦道：“放我去高丽，我给你方子。”

陆锡终于在这朔风中觉到了冷，他道：“你觉得暗门中人会以私害公吗？”

戚承彦慢慢感觉到了安定，仿佛又像从前那样稳坐钓鱼台，他说：“那是你的妻子，是毓王的遗脉，是皇上视若明珠的衡阳郡主，陆小侯爷，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私情。”

陆锡赶到这里之前，没预料到会面对这样的选择。

但不得不承认，突如其来的选择，在这一刻，竟让他的心里生出了庆幸和期待。

撇去私情不论……

陆锡开口道：“方子呢？”

戚承彦笑了起来，长须都跟着颤抖，他说：“我到了安州，会遣人将方子送给你。”

陆锡冷漠的盯着他，手里的弓弩其实并没有完全放下，他抚摸着精致的机关扣。

这里是他说了算。

无论他做出何种决定，都不会有人质疑。

戚承彦挪动着僵硬的双腿，慢慢朝他的方向走去：“你已经有决定了，不要再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陆锡一擡眼：“站住，别动。”

戚承彦不以为然，也没有停下脚步。

嗖——

河对岸传来了破空声，一支羽箭深深刺入了河面坚冰中，就在戚承彦的脚边。

冰上蔓延开了裂纹。

戚承彦猛地回头。

衣锦夜行的清平司终于追上来了。

沈恻缓缓放下弓。

陆锡隔着这并不算宽阔的河面与他对望。

沈恻道：“我都听见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顺着风清晰的传了过来，低沉，极具震慑的意味。

戚承彦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催命符，他死死盯着陆锡，语气也急了起来：“陆小侯爷，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让我活着，郡主便还有余地。”

陆锡没有看他，而是一直盯着河对岸沈恻，但话却是对着戚承彦说的——“想过我这一关，现在就把方子给我。”

沈恻再次拉满了弓。

引弓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明显，戚承彦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回不仅沈恻自己，清平司属下沿岸数十人，皆将箭对准了河中心。

戚承彦立刻喊道：“我给你！”

陆锡踏上冰面，朝他走去。

沈恻见状，不得不打手势，示意属下暂且按兵不动。

陆锡来到戚承彦面前，低头看着他已略显狼狈的尊容，压低了声音，道：“我只送你一个人渡河，你的这些属下，要留下。”

戚承彦呼吸粗重：“暗门中人声名在外，你若是心不诚，有一百种方法反悔，我需要属下保证我的安全。”

他这把年纪在寒冬时节日夜奔波全凭一口气，眼下这口气显然已经快到极限了。

陆锡：“可以让你带走七个。”

戚承彦：“十个。”

陆锡：“九个。”

戚承彦要稍微擡头才能直视他的双眼。

陆锡双唇微动，再次重复：“九个。”

戚承彦张口连热气都吐不出来了，再耗下去，他会活活冻死在这片野地里。

“好。”戚承彦说：“九个。”

陆锡侧身一让，让出了一条路。

戚承彦出逃京城所携属下三十余人，他的目光从面前一张张脸上扫过，不得不做出取舍。

他带走了九个亲信，剩下的人被困在湖中心，前后暗门阻路，后有清平司盯着，他们是被舍弃的一部分。

陆锡所站的位置正好挡在清平司与戚承彦之间。

沈恻的箭对准了他的眉心，二人无声的对峙着。

戚承彦扶着属下手刚一登上岸，管姝立刻朝他伸出手。

“方子。”

戚承彦私下一片衣襟，咬破了手指，血书了一纸方子，却犹疑着拿在手中，迟迟没有交给管姝。

陆锡回头看向他，道：“戚老，你要活命，我要解毒的方子，虽然我们彼此都有些不情不愿，但我不会毁约，相信你也是。这笔账先攒着，我们日后再算。”

管姝从戚承彦手中强硬取走了方子。

暗门的人沉默着让开了一条路，放人往安州去了。

剩下被舍弃在河面上的人纷纷亮出了刀剑。

陆锡袖手独对寒光凛凛的刀锋，道：“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是想活的吗？”

清平司的箭再没有犹豫，看似乱箭交错，实则没有一箭落空，全都透进了他们的身体。

暗红的血流在河边冰上，缓缓的渗下了几寸。

湿腥的味道刺激着他无比敏锐的嗅觉。

陆锡不太想弄脏衣摆和鞋子，他被脚下的黏腻肮脏的血一步一步逼着后退，最终回到了岸上。

沈恻绕岸来到了他们面前。

陆锡看过了那张方子，仔细折好收进了袖中，他听见沈恻走来的声音，道：“你不该露面的，此事系我一人所为，我会回京请罪。”

沈恻道：“何罪之有，天大地大，人命最大。且不说此番受到性命威胁是衡阳郡主，即便是一介平民，也应慎重对待，这不是什么私情，你也没有必要难为自己，陛下自然也不会降罪。”

陆锡拢着袖子，道：“陛下当然不会怪罪，但今日戚承彦被我纵走，日后我必定要亲自挽回过失……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