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2/2)
山楂混着陈皮的酸涩侵占了她的嗅觉。
苏锦书摇头示意:“动不了。”
汀芷便轻柔地喂着她抿了几口。
苏锦书喉咙舒服了一些,示意够了,她越过面前的人影,看见桌上用玉镇纸压着一封信。
她心里躁动了一下,问:“有信来吗?”
汀芷道:“陆大人他回来了一趟,只是……只是在水榭里守了不到小半日,便又离开了,哦,他留了一封信。”
她去把那封信从镇纸下抽出来,送到了苏锦书面前。
苏锦书双手搭在腿上,轻轻托住这页薄薄的纸。
意外的是,这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张画。
画里,一男一女两个小人颇具神韵,男子腕上缠着一条黑色的水蛇,无助的被困在去勾他的衣带。
苏锦书脸上蹭一下就烧了起来,苍白面颊倒是因此显出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他都记得呢。
两个人的梦吻合在一起。
这一场梦像是命运给他们开的玩笑,牵着他们去各自的世界中兜转了一圈,又将他们送到了原点。
苏锦书勉强动了动手指,把画收进袖子里。
汀芷有些不解,问:“郡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苏锦书有些得意道:“他竟然没在见我的第一面就找我算账……他是真的喜欢我!”
汀芷:“……郡主你在说什么?”
苏锦书不肯给她详说。
沈老先生已经带着御医匆匆赶来,诊了脉,观察了她的面色,又问了几句她现在的感觉,一脸的愁容和担心渐渐舒展开了,抚须道:“好了好了,等再过几日,那摧心丹的解药炼成,郡主服下之后再好好养一段时间,此后便可高枕无忧了。只是还要静养,龟息丸的药力未退t,跑跳都不能了。”
苏锦书让人送一送沈老先生。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她又将画取出来端详,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汀芷回道:“约莫半个月前吧,我军大胜之后,戚承彦那老贼在东夷伏诛,大军班师回朝不久,陆大人便回来了,他听说郡主最终还是服下了龟息丸,倚在门前笑了好久,疯疯癫癫说了一箩筐人听不懂的话……他还喝了一顿酒,晚上躺在船里睡了,第二日酒醒后,他留下这么一幅画,便又匆匆离开了。”
苏锦书心底一片柔软,问道:“又走了,干什么去了?”
汀芷道:“不晓得。”
苏锦书满腹疑问,但很快就有人来解答了。
公主听闻她醒了,当天就来看望她,顺便还带了一个人来——沈恻。
苏锦书敲了敲公主那满面春风的脸色,又瞧了瞧门口沈恻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思索了片刻,小声对公主道:“你这是……让我帮你看看人?”
昭明公主摇头,还哼出了一声百转千回的腔调,道:“是他要来见你,他有话对你说。”
苏锦书勉力坐直了身体。
她与沈恻之间可没什么好说的,除了陆锡。
苏锦书立刻便道:“是关于他的事。”
沈恻挥了挥手,是让伺候的人都退下的意思,他穿这一身清平司的行头,没人敢触他的眉头。
汀芷望向苏锦书。
苏锦书点头道:“无妨,你们去外面玩吧。”
等人都出去了,屋内只剩他们三个人,公主贴在苏锦书身边坐着喝茶。
沈恻上前一步,声音很轻:“紫微道内部早已割席,郡主知道吗?”
苏锦书道:“这件事我有所耳闻。”
沈恻心道这就好说了,他继续道:“戚承彦出走带的人已尽数伏诛,然而另一派紫微道却在境内借机生事,这群人都是活在阴沟里的耗子,培养多年的刺客,我朝重骑出动不一定能逮着他们,唯有清平司暗门才能与之抗衡。”
苏锦书了然:“他去了。”
沈恻道:“紫微道把你列为暗杀名单之首,这意味着紫微道中任何一个人,只要有机会,便会不计一切代价来取你的命。陆锡必须确保一个活口不留,否则他这辈子都睡不好觉。”
苏锦书木然:“怎么又冲着我来了。”
沈恻说:“他们用你的性命为筹码威胁皇上,让皇上放归废太子的血脉,萧淮。可你要知道,与反贼做交易,就是把自己架在油锅上烤,一着不慎就是遍地开花。皇上是不会理会他们的。”
苏锦书道:“我明白,我懂。”
她不会为了这件事而对皇上生怨,对于意图篡党夺权的反贼,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沈恻道“:“你心里有个准备,这些日子我查了紫微道的底细,他们十余年来暗中发展的规模,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惊人,陆锡想彻底啃下这块骨头,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苏锦书只是在心里忧伤了一阵:“果然是漫无尽头的等待啊,难怪……难怪他当初满京城嚷嚷看中的是个寡妇,合该撕烂了他的嘴,让他再也不能胡说八道。”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窗外,秋雨落下,吹打着一池的残荷。
苏锦书睡下时,正是荷花刚开的时节,再一睁眼,便只剩了一池的狼藉,她错过了今夏莲子最饱满的好时候,只余无限的遗憾。
陆锡不知自己走了多远的距离,经历过几次夜半到天明的厮杀。
衣裳袍子上是洗不净的血腥气。
他一边严刑拷打,一边整理名单。
名单上没划去一个名字,他就离家更近一步。
谁也不能阻我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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