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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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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西河县竹坑乡第一届山歌比赛定于1996年10月1日正式开始,主打标题是“唱支山歌给党听”,欢度国庆,传承文化,届时整个竹坑乡将是歌的海洋,曲的世界。国庆当天为开幕仪式加初赛,20号举行半决赛,30号举行决赛。

当然普通人看到的是长达一月的热闹,而明眼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盛会。金竹村、梁家洼村等走在前列的村子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姜崖让人把山歌赛启动告示贴在明清一条街上的平浪宫时,并未引起重视。大家行色匆匆,要么着急下地干活,要么往丹江开船打渔,只有几个闲人坐在平浪宫的台阶上。其中一个识字的人擡头念着,“比赛第一名获得5000元现金奖励,第二名3000元,第三名1000元。”

“啥?你没多念个零吧。”

“五千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骗人的吧。咱们把它撕了,省得谁上当受骗。”

说话那人起身就去扯,好在旁边人拦住他,“别别别,我刚才来得早,看到是乡政府的工作人员贴在这里的。他们总不会骗人吧。”

有人眉飞色舞地说道,解放t前但凡你走在竹坑乡的田间地头,山岗溪涧,哪怕是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听到有人唱山歌。高兴了也唱,不高兴了也唱,好哥哥好妹妹的一通唱,那时候日子苦,只能唱歌发泄感情。现在大家都忙着赚钱,也有电影电视剧卡拉OK,港台流行歌曲大街小巷播放,哪还有山歌的一席之地。现在会唱的,能唱的,半截身体都快入土了。

再说,搞这种比赛能赚几个钱,不是劳民伤财是什么?

现在小孩子连学都不想上,十五岁就跑到外面打工挣钱,生怕少赚一天,说是传承文化,可嘴巴都没填饱,搞这些简直就是舍本逐末。

他的一番议论得到大家的共识,哪怕有人好奇前来看山歌比赛启动告示,也被这几个人调笑一番。

姜崖站在不远处,沉默了一会,转身走了。

*

王学海大清早擡了一张大桌子放在乡政府大院里,登记册、钢笔、墨水等一应摆好,而后施施然端坐在桌子后做好万全准备,只等络绎不绝的报名者涌进来,好让他忙个天昏地暗。

然而太阳在头顶挪了又挪,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他伸长脖子不停地看望院外,等了半天终于看到有人走进来,定神一看是姜崖。

他垂头丧气拍了拍白白净净的登记册,“没人!”

姜崖嗯了一声,让他去金竹村借辆拖拉机来。王学海眼珠子一转,哈哈笑起来,“行。山不就我我就山。”

姜崖随即找来大红纸,趴在地上写起毛笔字来。徐洪福走过来瞧见这一幕笑道:“咋?没人报名啊?”

姜崖连忙站起来,“是。我正在想招。”

徐洪福:“就是咱们县里也没举行过这样的活动,竹坑乡这次又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事情难做,难推动也属正常。慢慢来嘛。”

姜崖心头一暖,指着地上的大字,“领导,你帮我看看我写得咋样?”

“行啊。你小子练过书法啊。”难得姜崖自夸,徐洪福摇头晃脑地说:“遒劲有力,大气轩昂,不错!”

姜崖笑起来,“那就好。”

待姜崖写好,外头轰轰隆隆的拖拉机声传了过来,王学海开着一辆大红色拖拉机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乡政府大院,后面车斗里坐着全是姜崖的老熟人。

宋香巧挥手喊道:“姜崖,我们来帮忙了!”

安庆生、廖婶、竹秀蔓等人举起手,姜崖一看顿时笑出声来。他们手中拿着脸盆、水桶、烧火棍、铁夹,甚至有人还拿着孙子孙女的塑料喇叭,全是可以制造声响的。

这时又一辆拖拉机也突突突地开了进来,梁有仙老当益壮,稳稳坐在驾驶座上,车斗里坐着也是姜崖的老熟人。

梁家洼山歌歌舞团团长程宿领着团里几个业务骨干热情地朝姜崖挥手。

两村人马同时出现在竹坑乡政府的大院内。

“有仙叔,你这老胳膊老腿,可别把这拖拉机开阴沟里了。”安庆生笑嘻嘻地喊道。话中有话,言外之意让梁有仙顿时哼了两声,“你看你们村这些人,拿的都是什么东西?锅碗瓢勺?你们这是要去要饭呢,还是准备打家劫舍啊?”

安庆生现在赚了钱,有了骨气,当然用不着跟梁有仙这个老头子置气,“是啊。我们就是要把自己家的锅碗瓢勺洗得干干净净,不仅要挣全乡的钱,还要挣全县人的钱,全省人的钱!”

姜崖瞧着安庆生这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站在一旁的王学海也忍不住笑起来。安庆生这老头现在说得意气风发,那是没见到他半夜在姜崖的宿舍唉声叹气生怕第二天破产变穷光蛋的怂样子。

“你咋不说要赚全国人民的钱?”梁有仙不服气地怼回去。

“那也不是不可能!”安庆生得意地使劲敲了敲手中的脸盆,“反正今年过年我们村能在丹江边放最大的烟花。”

竹坑乡有个传统,每年过年各村都会在丹江边放鞭炮放烟花。以前大家手头紧,只能各家各户凑点钱在江边放几串几百响的鞭炮,也就这几年大家手中稍微宽余一下,尤其像安思源这样的富户,在外头打工开厂挣了钱的,会在初六晚上放烟花。要说这传统从哪里来,《西河县志》上记载丹江以前经常闹水灾,为了祈求平安,竹坑乡人就在江边设祭坛,放鞭炮,祈求河神不要发怒,保佑平安,后来就演化为一种过年时候的祈福仪式,再后来,各村之间在这件事上就有点比拼的意味,毕竟谁家的鞭炮声最响,谁家的烟花最灿烂,直接反应了有钱还是没钱。

梁有仙被安庆生泛着嘚瑟光芒的脸气得胡子乱瞪,回首看了一眼程宿。

程宿立马得了指令,“来,走起!”

几个穿着戏服的男男女女敲起锣,打起鼓,乡政府大院顿时变成大舞台,院外的好些人被声音吸引围了过来。安庆生也喊着大家敲盆的敲盆,吹塑料喇叭的吹塑料喇叭,一时间吵得人脑壳子嗡嗡的。

就在这时,程宿拿起一支唢呐,脸蛋那么一鼓,激昂的音调一下子窜入云间,连乡政府屋顶瓦片上的灰都被震了下来,方才还嘈嘈杂杂的声音立马被压制住,明明还在响,却彻底成了被踩在脚下的蚂蚁。

这次轮到安庆生被气得乱哼哼。

姜崖抿了下唇,转头问王学海,“只是让你借辆拖拉机而已。”

王学海一脸委屈,“咱这效果不是杠杠的吗?”谁让大家伙都太热情,金竹村的人一听他说没人报名参加山歌赛,需要一辆拖拉机沿村喊话,宋香巧又是借车又是借人,还生怕效果不好,直接跳上车斗要帮忙。然后在下山的半道上和梁有仙迎面撞见,梁有仙之前已经错过太多次机会,他现在秉持的原则是啥事都要参与,一点不能落后,所以老头子见状麻溜回村,亲自开上拖拉机,还喊上程宿等人狂奔而来。

既然大家热情高涨,那赶紧趁着这股气开干吧。

姜崖又连连写了几个大字,分别贴到两辆拖拉机上。

大标语简单粗暴,直抵人心:参加山歌赛,五千等你拿。

两辆车慢行开入丹江边的明清一条街,恰好今天集市,人多车多,唢呐声起,锣鼓声响,一下子人吸引过来。

“这是干啥啊?”

“哎呦这不是金竹村和梁家洼村的村书记吗?”

“唱山歌?庆国庆?啥意思啊?”

王学海一马当先,拿起大喇叭喊道:“西河县竹坑乡第一届山歌赛,十月开赛,参赛就有奖。风干鱼、猪肉条、金竹村农家乐代金券、梁家洼山歌表演门票,任你拿。只要你敢上台表演,我们就敢送你奖品。只要你唱到大家心坎里,获得票数最多,我们就奖你五千块。五千块能干啥,买彩电,买冰箱,娶媳妇,当嫁妆,吃鱼吃肉吃一年……”

原本坐在平浪宫台阶上的几个闲汉被这波热闹吸引过去,听见王学海不停说着五千块的事,其中一人大喊道:“五千块?唱两句歌就能得五千块?骗人啊!”

这人嬉皮笑脸地喊着话,见大家都朝他看去,越发得意,他举起手来,“大家对着我跳个舞,我给一万。”

他这话引得众人大笑起来,当然没人相信他。

安庆生气得一手拎着风干鱼,一手拎着猪肉条,“今天谁愿意报名,当着大家面唱一首,我手上的东西当场送。”

这大集上的人有认识安庆生的,有不认识他的。

“这人谁啊?是不是脑子抽抽了?平白无故的要送人东西?”

“这可是金竹村的有钱人。人家在家里搞农家乐,还在桃花沟里养猪。”

“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吧。”

一条丹江风干鱼市面上卖十来块,一斤猪肉两三块,安庆生说自己养的猪生活在桃花沟,喝的是干净的山溪水,吃的是剩饭,比那些圈养的猪肉贵,看他手上这条猪肉算下来也有十来块。

即便是政府工作人员,工资日薪差不多也十来块,现在只要你登台唱一曲,就能拿到这些奖品,一时间方才还在看笑话的人们都有点心动了。

然后山歌也不是谁想唱就能唱的,这奖品当然也不是谁想拿就能拿的。

十来分钟过去了,还是没人报名。安庆生着急地看向姜崖。他有点慌,自从姜崖来了,这小子每次出的主意都顶呱呱,能看到实实在在带来的收益和好处,从来不打没结果的仗,难道这次t要滑铁卢了?

姜崖朝他微微摇摇头,跳下拖拉机,走到程宿面前贴耳说了几句话。程宿立马喊着团里的业务骨干,在平浪宫前搭起了临时舞台。

要说唱山歌,本来用不上话筒。它本身靠的就是发自喉咙真实的呐喊,不过现在为宣传效果,就把话筒拿出来,把声音尽可能地传到最远的地方。

咳咳两声清嗓,一个叫张建德的男人站到台上,随后他的老婆王桂芬也站了上来。

“那我们夫妻两个给大家来个抛砖引玉。”张建德黝黑的脸上露出笑来,大大方方请老婆上前,介绍了一番,大家伙这才知道这对夫妻平日里一个跑街串巷修电器,一个在家织丝毯。夫妻两个都赚的是辛苦钱,养两个孩子不容易。即便如此,两个人有着共同爱好,那就是唱山歌。所以忙里偷闲跟着程宿在乡里各个红白事上唱场子。

这次梁家洼搞实景山歌表演,他们夫妻两个算是台柱子,上了电视台,上了大剧院,接受了采访,一时间走到大街上都有人认出来。

这次山歌赛冠军,他们夫妻两个势在必得,决定组队参加。既然需要大家投票决定冠亚军,那今天这波首秀他们两个一定要抓住机会。

简单介绍后,两人一手一个话筒开唱。

“正月里什么花人人所爱呀啊,嘿呀?”张建德洪亮的声音瞬间响彻平浪宫。他本就长得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颇有北方男人的气概,待他歪头笑着唱问,王桂芬扭捏一笑,转身绕了一圈,这才轻侧身回唱道:“正月里迎春花人人所爱啊呀,嘿呀!”

“二月里什么花披头散发呀啊,嘿呀?”

王桂芬本就长着一张娇俏脸,今天特意打扮了下,站在台上,这么一扭,那么一转,顿时把人的眼睛都吸了过去,“二月里老冠花批头散发啊,嘿呀。”

“什么人手扯手啊同下学堂,来呀嘿呀?”

“梁山伯祝英台同下学堂啊,来呀嘿呀!”

两人手拉手,绕台一周,一问一合,趣味叠起。尤其还处于传统氛围的乡下,女人上台表演已属张扬,王桂芬又长得这么好看,眉眼含情,唱段娇美,大大方方地展露自己的唱功,更是引得众人瞩目。

“什么人在武当山赤脚修行啊,来呀嘿呀?”

“祖师爷在武当山赤脚修行啊,来也嘿呀!”

西河县距离湖北十堰武当山只有一江之隔,本地人经常在过年之际跨省祭拜。张建德口中的祖师爷是本地人对武当山张三丰的尊称,在大家眼里,张三丰无所不能,修行能耐高,可以保佑大家平平安安。所以宁愿累一点,也要走很远的路去湖北祭拜。

夫妻两人给众人表演了一段《大对花》。这种曲调以问答形式进行猜花对唱,歌词内容传递了花卉知识,同时演唱者也可以根据本地地域风情,自己造词造句。大对花也不是竹坑乡本地独有的,它与湖北、陕西、山西等邻省的山歌一脉相承,曲调一致,而唱词多变。

夫妻唱完,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同时不忘拉票,重复自己的姓名,并说十月份初赛、半决赛还有决赛都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

这下重头戏来了,王学海一冲上前,对张建德夫妻的勇气称赞了一番,然后拿出奖品请他们挑选。

张建德笑着说:“我老婆还吃鱼,我选丹江风干鱼。”

宋香巧和安庆生作为颁奖嘉宾,将一条硕大的丹江风干鱼送到张建德和王桂芬的手中。姜崖拿出手中相机拍下这具有纪念性的一幕。说起相机,去年他借了二姨夫的相机拍了许多宣传照,今年他凑了点钱,终于买到了价位适中的相机。

众人瞧见还真有人敢上去唱,有人敢当面发奖品,还有人配合拍照。这一条龙操作直接让大家傻眼。

“哎呀,这怕不是你们自导自演的吧。”方才一直不屑一顾,不停质疑的闲汉又跳出来喊道。他反正闲的很,整日没事做,也不想做事,秉持着饿不死的念头,没事就在平浪宫前晒太阳,平日里都闲出屁来,今天好不同意有这么大一热闹可以凑,当然少不了他。

王学海认得这人。他叫康奇,竹坑乡出了名的懒人,仗着老婆能干,一日三餐有人管,家里活地里活从来不管,典型的甩手掌柜,而且回到家还要忙得半死的老婆端茶递水。

姜崖一把拽住要发火的王学海,“等等。不急。”

确实不用急。倒是有人附和康奇的话,他们压根不信乡政府,更觉得他们每次出的政策,不是有病就是闲得慌。

但张建德夫妻刚下台,就有人跳上去。这人可不是两辆拖拉机上的,这次是个年轻小姑娘。

她上台后,连自己的名字都扭捏地不敢介绍,只是期期艾艾地问:“我唱了就有奖拿?”

小姑娘怯弱的样子并没有任何说服力度让人相信她能唱出个子丑寅卯来。

“先唱再说。他们不给你奖品,你就去乡政府大院哭。”

“别是个混子啊。随便唱两句就想混个奖品。这也太好拿了吧。等下我也上去唱两句。”

许多人从方才的看热闹,转为跃跃欲试。反正没说必须唱得多好听,只要开口唱两句,就能拿到价值十来块钱的东西,今天中午就能落肚尝鲜。何乐而不为?

王学海拿起话筒说:“是的。只要你完整表演一首山歌,就有奖品拿。”

小姑娘点点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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