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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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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不然你咋跟人跑了呢?”

一字字一句句狠狠扎在史小翠的心上。

她不愿意跟这些人分辨,也不屑于分辨,她冷笑两声,“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接受你们的批判。”

她的话像水滴进了油锅,立马炸开了花。

“我今天敢进金竹村,敢进竹家宗祠,是为了和竹兴文离婚。”

祠堂瞬间请悄悄的,谁都没想到史小翠竟然说出离婚两个字。在他们看来,她这个女人不吭不哼地跑了,不管你跑再远你也是竹姓媳妇,生是竹姓的人,死是竹姓的鬼。她今天还愿意回来肯定也是为了两个娃。没有哪个女人舍得掉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当然史小翠算是异类,跑了十几年不想娃。但现在她不还是回来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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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她跑回来竟然是要离婚!

那当然不能答应。竹姓人的脸不能被人踩在地上践踏!

“你想离婚!你痴心妄想!”

“我们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想撇得干干净净!”

“有本事你别回来。两个娃你也别想带走!”

史小翠跑出去十来年见过大世面,再也不是那个被困在小山村,被封建教条思想捆绑的女人,她现在分得清他们说的话中哪些是不对的,哪些是胡搅蛮缠的,哪些又绝对是侵犯到她权益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给竹兴文看过。”

众人哗然。

竹兴文这个怂货竟然已经见过史小翠了。他上次回村可啥也没说啊。

“竹兴文装聋作哑,死活不愿意签字。现在连人也找不到了……”

史小翠这次回来本来就是要把拖了十来年的事了结,悄悄打听了半天才知道竹兴文现在在县城乡村医生进修班学习。如今求进步的竹兴文倒是令人刮目相看,但她与他早已没了情分,所以他的好与坏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第一次见到竹兴文的时候,他震惊、恼怒、愤恨,连声质问她,就像今天宗祠里的人质问她一样。她云淡风轻,不回答不解释,只说要离婚。竹兴文更火了,在大街上大骂她。在骂她的词中水性杨花算是比较文明的词了。

他当场撕碎离婚协议书,让她死了这个心。

史小翠当然不能,于是第二次又去找他。竹兴文这次态度还是恶劣,依然不愿意离婚,甚至开始逼问她在外面是不是有好多个姘头。现在攀上了有钱人要跟人家结婚,所以才回来和他离婚的。史小翠依然不想回答,只说要离婚。竹兴文见状,觉得他猜得没错,又把离婚协议书撕碎。

第三次。第四次。竹兴文直接连面都不见,躲了起来,让史小翠扑了空。

再后来,她看到沿街宣传的山歌赛,她决定上台表演。

既然竹兴文不愿意面对,那便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回来了。在她的记忆里,竹姓人抱团,可不是会轻易放过她的。

十几年前她不敢面对,不敢提离婚,十几年过去,她攒够了勇气,终于可以直面一切。

果不其然,竹姓人没有省油的灯,尤其在伦理道德这方面,保守封建,见史小翠这个在他们眼里的过错方竟然有脸提离婚,还敢藐视祠堂神圣性,立马炸了。

推搡,叱骂,甚至言语侮辱一个不少地往史小翠身上招呼。

她被推得东倒西歪,被骂得狗血喷头,像身处茫茫大海中的无根浮萍,微不可见,只能在巨浪中上下左右颠倒,可在被海水淹没的一刹那后她又冲上了水面,只为了看一眼星空。

供桌上的油灯滋滋闪着花,就在祠堂快被怒火掀翻的时候,一个纤细的身影冲了进来,推着,护着,骂着……

“都住手!”

“别碰我妈!”

“她是我妈!”

最后四个字像有什么东西扎进史小翠的心里,也把她这个在大海中飘摇很久的浮萍,一下子定住了。她被女儿狠狠抱住,护着……目之所及女儿纤细的手臂张着,像护食的老鹰,像护崽的母鸡。

此刻她和她的角色颠倒了。

方才高耸的心墙一下子坍塌了。

“小蝶,你不要不懂事。这是大人的事。”

“小蝶你起开,你妈都不要你了,你护着她干嘛?”

“哎呀这死孩子真是手劲大!”

有人上前试图掰开竹小蝶,把她从史小翠身上扯下来,有人则一脸君子判官模样在一旁“敦敦劝说”。

史小翠猛然把竹小蝶扯进怀里,把她塞到身后,“别碰她!”

她侧头看向十来年没见到的女儿,心潮澎湃,嘴唇哆嗦着,好似有太多太多想说的话,此刻全挤在喉咙里,在唇齿后堆成了山,快要憋炸了,却人近情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时,竹茂德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所有人都看向他。

“兴文家的,你这次回来是要准备要离婚?”

史小翠听到这个称呼就心里揪疼,她不是谁的谁,她是她自个的。她用三十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幸好还不算太晚。

她点点头,坚定地说:“是,我要和竹兴文离婚。”

说到这里,“什么我都不要,我只要一张离婚证明。”

“茂德叔,你看看她,还有脸说啥也不要。她连孩子都不要了,真是心狠啊。”

史小翠低下头,看到竹小蝶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衣服边儿,骨节处都泛着白。她反手握紧女儿的手。

“小蝶,你恨妈妈吗?”

竹小蝶仰头看着她,泪眼婆娑中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你这妮子,你姓竹啊。咋胳膊肘往外拐。你要是同意你妈离婚,你以后可别在金竹村待着。大家都会戳你的脊梁骨!”

竹小蝶瞬时松开史小翠的手,咻得站直身体,扫视一圈后,冷笑道:“去年我爹要把我嫁给县城那个二婚老男人换彩礼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

彼时,她被竹兴文关在家里足足半个月,学也不让上,饭也每天只给两顿。亲爹用尽手段逼迫她同意,她死活就是不同意。满村算起来都是她的叔伯婶子,没一个帮她说话的。只有香巧姐这个外来媳妇苦口婆心地劝亲爹不要逼迫她。怎奈,亲爹油盐不进,香巧姐一来家里只能吃闭门羹。

再后来,所谓的叔伯婶子被亲爹请来游说,说嫁过去虽然做填房但人家在县城有车有房,以后就能吃香喝辣,一家人都能跟着她享清福。

“享清福?既然这么好的事,你们怎么不把你们家的女儿嫁过去?”

“平常你们嫌弃嘲笑我爹好吃懒做,不像个男人。这时候怎么偏要替他说话?那是因为他姓竹,他要是被人抛弃,被人离婚,你们脸上无光!”

在场的竹姓人被年轻女娃的话刺得脸红,却又说不出一个字反驳。

史小翠满脸震惊。她知道自己十几年前丢下两个孩子偷跑出去,不管理由如何,就这一点,她这个做亲妈的实在对不住两个娃。可她一直认为,虎毒不食子,竹兴文就是再混蛋,也会对两个娃好一点。可万万没想到,这男人竟然把拿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去换钱。瞬时她的心头涌上万分悲痛,搅得她心肝疼。

“我亲爹先是把我妈害得离家出走,后来又害得我逃出去,差点被山火烧死……”

“我要是我妈,连娃都不会生,早跑了!”

对于竹小蝶来说,八岁那年是她人生的分水岭。母亲一夜之间丢下她和还是个奶娃娃的弟弟跑了,从此亲爹竹兴文更加变本加厉,酗酒骂街惹是生非,不说照顾他们姐弟两人,连自己都经常被人发现喝醉躺到在地里头,要么隔了好几天才回来,据说被派出所扣住说他扰乱社会治安。当时她还年幼,对消失的母亲是恨的,恨得咬牙切齿。村里人都说母亲跟着山外人跑了。那是金竹村很穷,她家更穷,有时候饿极了的时候她却又从心底生出一丝慨叹,觉得幸好母亲跑出去了,说不定已经过上了好日子,甚至过几天会回来接他们姐弟两人走。

更多的时候,她见不争气的亲爹诸多讨人厌惹人烦的事迹后,又觉得母亲逃走是对的。她彼时没办法跑,要是能跑也一定跑。

再后来,在母亲的杳无音讯中她渐渐长大,好似苦了很久,也不觉得有多苦,只要她还能读一天书,就多一点走出大山的希望。至于母亲回不回来,还爱不爱她,想不想她,好似都在被岁月碾平的苦楚中没有了任何意义。

直到今天,她在台上看到了母亲。

虽然十来年没见,可那见到的那一瞬,十来年的回忆和想象叠加在一起的母亲的形象瞬间有了实体。

那就是她!

即便家里没有她一张照片,可她仍然记得母亲走那年穿的紫色的掐腰长裙,那一幕嵌入在她的记忆深处,好似忘了,却又在这一刻翻涌出来,清晰可见。

“你这妮子不要瞎说啊。我们和你都姓竹,她姓史,谁跟谁是一家你还搞不清楚吗?我们为你说话,替你做主,别不不承情还倒打一耙。”

祠堂里的人一张张脸杵在明晦相间的光影里,看过去,又模糊不清,好似这世界上所有人只分两种,姓竹的和不姓竹的。

就在这时,黑蛋连滚带爬地t冲进来,手握着一把铁锹,哭着喊着要保护姐姐和妈妈。他左挥又砍,瞬时众人被吓得退开好几米远。

“你们这家人咋个个都长了反骨。祠堂里动武,不怕老祖宗怪罪吗?”

“果然没爹教没妈养,一个个都不知道好歹!”

一字字一句句喷过来,铺天盖地,黑蛋躯体里被压制了多年的热血连一下子涨起来,稚嫩的脸庞上青筋暴起,手上的铁锹挥得更疯狂了。

“黑蛋。把铁锹放下!”

“这娃犯癔症了啊!”

“快去把他手上的铁锹夺了!”

惊慌中祠堂外面有人大喊一声,“都住手!”

竹小蝶猛然回头,看到了姜崖。

他矗立在幽暗的祠堂外,面色凝峻,眸光沉沉,像是夹裹着不可抵抗的飓风,一进来所有人都闪开了身。

香巧姐、庆生叔还有廖婶他们也来了。

心中那根弦瞬时崩塌,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手颤抖不已。

有人把她搂进了怀里,有人把黑蛋手里的铁锹拿走,有人扶着母亲不停地安抚她……

盘旋在祠堂里的那股浑浊的气流终于动起来,胸腔也恢复了自主意识,吸着气,吐着气。

“你们来干嘛?这是我们老竹家的祠堂,外姓人不能进来!”有人站出来呵斥道。

姜崖看着端坐在案桌旁一直没说话的竹茂德,“茂德叔,不请自来是我们冒失了。可如果再不来,闹出了事,就不好收场了。”

竹茂德重重叹了口气,转过头问旁人,“找到兴文了吗?”

“那个怂货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不在那个乡村医生培训班,也不在宿舍。我们还在找!”

宋香巧急得一脑门汗,“茂德叔,咱们这不是过去旧社会。新时代新做法。他们夫妻要离婚,是他们夫妻自个儿的事,有法院去判决。可不能在祠堂里私下审问,闹出了事真是要进大牢的啊。”

她真是操碎了心。过去她最最害怕的就是竹姓人和安姓人因为一些鸡毛蒜劈却又牵扯两家脸面的事打得不可开交。过去这一年大家伙在姜崖的带领下铆足了劲想方设法挣钱,她还以为总算要看在钱的面子上能团结起来,不再打架,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因为史小翠突然回来,姓竹的人连堂都升了。

这是准备把史小翠丢猪笼里淹死还是要咋的啊?!

竹茂德沉着脸,“兴文家的,你十几年前离家出走,一个字没留,一句话没解释,不要男人不要孩子,这种事不管在哪,都说不过去。”

史小翠咬着唇,“茂德叔,我得活命啊!”

竹茂德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今晚本来他都要睡了,一群人义愤填膺来找他,说今天山歌赛初赛舞台上史小翠让金竹村竹姓人狠狠丢了脸,要他这个老村长想想办法。谁知道还没等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有人来报说史小翠这个女人竟然一个人站到了竹家祠堂。

要是在旧社会,女人绝对不能进祠堂。现在新时代,祠堂里倒也不是不能进女人。可史小翠这个行为显然是来挑衅的。她一个犯了大错的人丝毫也没把竹姓人放在眼里,也不怪大家对她怒意满满。

现在看来她冲进祠堂,就是为了逼竹兴文和她离婚。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离婚这件事,你和兴文去法院怎么闹都行,”竹茂德紧锁着眉头,“可你不顾及金竹村人的脸面,不顾及两个孩子的脸面,把事情闹得全乡人、全县人都知道,甚至还被电视台那个什么录像机给录下来……你这么做,让这事太难收场。”

史小翠颤着唇,“我死活找不到竹兴文,他不签字,我离不了婚。我只能用这种方法……”

“做事情不能冲动啊。”竹茂德用拐杖使劲敲打着地面,“过去一年咱们村可都是全乡人的榜样,凑钱修路,搞钱建景区,现在好不容易开园了,挣了些钱,又搞这么大个比赛活动,咱们村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结果你来了这么一出……”

要说史小翠没有料到贸然出现的后果,那是骗人。可竹兴文避而不见,她实在拖不起。想看看两个娃,也只能偷偷回村,黑灯瞎火的只看到女儿竹小蝶一个侧影,黑蛋连一面都没见过。

姜崖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兴文叔不同意协议离婚,婶子你可以去法院起诉,不管他同不同意,只要法院认定你们长期分居,感情破裂,这婚都能离得成。只不过要花费的时间长一些。”

“真的吗?”史小翠急切地问,“不用他同意?”

姜崖点点头,“法律规定婚姻自由。结婚自由,离婚当然也能自由。”

见他这么说,旁边有些人不乐意了。

“姜崖,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对啊。哪有劝人离婚的。”

“咱们村可没谁离婚的。只有丧偶。”

反对的人越来越多,不管他们内心到底怎么想的,反正此时此刻,一定不能让史小翠这个女人轻易退场。

竹茂德用拐杖使劲敲了敲地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们还想管天管地,管人家拉是放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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