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1/2)
第096章
第096章
乡政|府准备开发明清一条街的消息一经传出,和这条街相关的人内心都开始打起了小九九。若是以前,诸如此类的提法也不算罕见,只是大家伙被假消息糊弄了几次后基本都当听听笑话。可现在不同了,提出这个说法的是现在的乡政|府,金竹村作为前例,扎扎实实的发展和获利,摆在人们面前,因此消息传出来后,沉寂的老街再也不沉寂了。
有几户搬去外地居住的听闻了消息连夜赶回来打探,有脑子转的快的已经找了施工队看能不能再加建几层,好歹拆迁赔偿的时候多给算点面积,有人则盘算着等这条街开发提上日程后,在自己家房子能干得什么挣钱的营生……很快乡政|府先贴出了一个告示。
告示再一次强调古街保护的重要性。这次乡政|府重申了古街的保护范围,包括五里长街为核心周围三百米的范围。但凡这个范围内的建筑都不许有任何未经允许的新建、改建、加建活动,再往外两百米划定为建设控制地带,这个范围内的建筑风格要统一,建筑高度不能超过六米。
也就是说那些想通过拆迁获得赔偿的别想了,那些想加建几层房子多要赔偿的更别想了。所有在保护范围线和建设控制线以内建筑的任何t建设行为都必须通过乡政|府和文物局的同意才可以进行,不然就是违法行为。
告示上也提了开发古街首先要对古街进行统一规划,梳理公建和个人产权,对基础设施进行全面提升完善,除了重点古建群要进行维护修缮外,政|府还将对古街上的古建进行勘察分级,划定需要重点保护的对象和一般维护的对象。
前几天方正平把门前的青石板路砸了几个洞,被派出所叫去留了案底不说,最后不仅要把青石板路恢复如初,还在自家门口贴道歉信,希望街坊邻居要以他为戒,遵守法规制度,呼吁保护自己的家就是保护古街,保护古街就是守住自己的根,沿街700户都要有这样的思想觉悟,拧成一股绳才能把整条街做大做强。
如果谁家的老房子被评为重点保护对象,政|府会出一部分钱对其进行修缮。当然,到时候700户会集体共享整条街的开发红利。
头一次,政|府拿出了实实在在的开发条款和实施路径,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街上的人知道这次是准备动真格了。
告示贴出来以后,接连着来了好几拨人。有人拿着GPS对整条街进行勘探,测量正街小巷的长度宽度,划定平浪宫等古建筑群的范围等等。另一天,又一群人分好几拨,在陈元基的带领下挨家挨户丈量老房子的尺度,尤其对一些具有典型特征的老房子则进行了细致描绘,包括门廊下的彩绘,墙壁上的砖雕,屋脊上的吉祥小兽等等,听说这些是乡政|府从市大学请来的教授团队对古街进行摸底排查,由他们出保护方案,经县政|府和文物保护单位审批后还要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审批,而后才能成为正式的文件,在此指导下进行保护开发。
那些在平浪宫、禹王宫、清真寺附近的古建筑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这些建筑对于展现整条街的风貌至关重要,未来也是业态植入的重点空间,这些户主将获得更多的维护费用。
那些已经完全坍塌的地块,就成为可建可不见的区域,未来可作为难得的绿化空间,为古街添一些绿色。
这天早上刚过七点,就有人急哄哄地来敲乡政|府的大门。咚咚咚敲得震天响。
住在办公室值班的王学海揉着眼睛,披着衣服,趿拉着鞋走出来,遥遥一看,顿时一阵头大。
外面这人是个寡居多年的老太太,叫啥他还真不清楚,大家伙都称呼她为寡嫂子。据说她刚嫁过来没几天老公就出事死了。
克夫,晦气,倒霉,这些字眼从此和她紧紧攀扯在了一起,大家伙明里暗里天天戳她脊梁骨,待她伺候公婆去世后,她就越发地深入简出,不和人打交道,脾气也就越发古怪。
天天不是怀疑这个人偷她种在院子里的菜就是怀疑谁去她房间偷她的钱,经常把整条街闹得鸡飞狗跳。
街坊邻居都被她怀疑过,被她骂过。
甚至经过她家的狗都被她怀疑尿了她家的墙角,有时候犟脾气上来了迈着小脚拿着棍子把狗追出好几里远还不解气。
大家深受其苦,对其尽量避而不见,但寡嫂子找不到吵架的人就跑到乡政|府来告状,逮住谁,谁接下来这几个小时都别想工作,只能被她扯着袖子听她讲。街坊邻居可以把门紧紧关住不听她说,乡政|府又不能一直大门紧锁。所以任谁瞅见寡嫂子来了都想躲得远远的。
寡嫂子倒也想去派出所找胡文林胡所长告状,但这老小子黑着脸说她报假警犯法,她就不咋敢去寻她的晦气,只能往乡政|府跑。
整个乡政|府也就姜崖和王学海还愿意听她唠叨两句,也此被扯袖子谈心的时间更长。
王学海硬生生刹住车,转身往宿舍逃。
“学海啊,我瞅见你了。快给我开门。我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寡嫂子使劲拍着门吼道。
王学海皱着脸,只能转身继续往下走。
“唉唉,我早上新做的肉馅包子,还热乎的,给你拿了几个。快吃。”寡嫂子从门缝里递过去,硬要塞到王学海的怀里。
王学海挤出一个笑脸,把包子又塞回去,说不能要群众的一针一线。
寡嫂子顿时脸变了,嚎叫起来,“我大清早三点起来蒸包子,就是想给你拿点尝尝……”
王学海不得已把门打开,从塑料袋里拿走一个包子,边吃边问,“您干吗起这么早啊。”
寡嫂子好似这才想到自己要来干嘛,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说:“有人藏在我床底下。”
王学海一脸无语,“您说啥?”
寡嫂子满眼紧张,捂住嘴再次把声音压低,“有人躲在我的床底下……”
“咚咚咚!”
“敲一会,停一会,再敲一会,又停一会……”
“吵得我脑袋疼,一夜没睡好,只能起来蒸包子!”
王学海扭头就走,“您还是赶紧回去补觉吧。”
别看寡嫂子瘦小,手劲很大,她一把拽住王学海的胳膊,“我说的是真的。”
王学海大清早觉没睡好,还要听一个脑筋不太好的老太太瞎白活,真是觉得就这点工资真不够这么折腾自己的。他转过身来,举起手指头,“您上次说有人深更半夜蹲在您家屋后头监视您睡觉,后来我去了,发现是你家电线掉下来被风吹得砸在后墙上的声音。还有一次,您说有人半夜不睡觉在你家院子里飞来飞去,后来我也去了,结果呢,不知道谁的风筝缠到你家晾衣绳上,半夜起风那破风筝飞上飞下,您非说那是人……”
寡嫂子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不提那些。我老了看错东西很正常。但这次……”
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声说:“准没错。”
这时候陆陆续续有人进大院上班。但凡知道寡嫂子事迹的都朝王学海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哎呀,辛苦了啊。”
寡嫂子扯着王学海,“你去看看嘛。我眼神不好,但我听力那在整条街上我是第二好,没人敢说第一好。我真听见有人人在我床底下咚咚咚敲个不停。怕不是在偷什么东西吧!”
王学海被扯得生不如死,恰好瞅见姜崖来了,“您最爱的小姜同志来了。您让我去上个厕所,快被憋死了。”
寡嫂子一喜,转身又扯住姜崖的胳膊,“小姜,你可来了。我跟你说啊……”
姜崖换手扶着她,“您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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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海蹑手蹑脚地回到办公室门口,听里面姜崖正在耐心地询问。
“您说最近一周时间您的床底下半夜两点到三点有人在敲敲敲?”
“是。声音虽然非常小,但我耳朵特别特别尖,就像我去县医院做CT那种咚咚咚的敲击声,敲得我脑门子疼。”
“您说这声音响五分钟,停五分钟,非常有规律?”
“是。”寡嫂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翻到其中一页,让姜崖看。
“这是我记录的。不会错。”
王学海越听越觉得离谱,这老太太一天到晚没事瞎捉摸,一副“总有人要害朕”的心态,搞得整条街上的人不得安宁。好家伙,这次编的竟然还朝悬疑离奇故事发展了?
他一脚踏进去,喊道:“姜崖,咱们今天还要去县政|府开会呢。赶时间。”
寡嫂子急了,指着本子说:“你看,我没说错。每天晚上吵得我睡不着。”
王学海把姜崖手中的本子拿过来,定神一看,直接笑了。这位“可爱”的寡嫂子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半截铅笔,在本子上画满了竖线,一条紧接着一条,画满了七页。
“你看,这些实心的竖线是敲击声,这些空心的竖线是我的心跳声……医生说我老了,一分钟跳五十下就够了,这里有一个五十,两个五十……总共五个五十,也就是五分钟……”
寡嫂子没上学,这已经是她用尽平生所学能算出来的最大数值。
姜崖赞许地点点头,“是,您算的很正确。”
“别……”说这句话。王学海想拦都拦不住。
寡嫂子像是遇到了知己一样,把凳子往姜崖身边挪得更近了。
“咱们这条街以前都是有钱人盖的,到处都是宝贝,都在地底下埋着呢。我床底下也有。嘿嘿。”寡嫂子神秘地笑了笑。
王学海扶额,老太太这是自己给自己编电视剧呢。悬疑剧转为探宝剧。t
他上前一把搂住姜崖的肩膀,“走啊,再不走县委书记就该骂我们了。”
“哎呦,县太爷召见你们,你们可得赶紧去。”
姜崖无奈地看了一眼王学海。这小子用这招哄骗了多少次啊。但别说,次次都管用。
“我先走了。明天这时候我再来。”
王学海:“……”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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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上的美好时光就在斗智斗勇中蹉跎完了。
今天要去县政|府开会是真的,县委书记召见他们是假的。关于竹坑乡明清一条街的保护利用,县里从文物、城投、规划、土地、旅游、宣传等相关部门调选了人员成立专班,定期召开推进会,汇总保护开发中遇到的问题,集中决策,快速落地。
前期姜崖提交的初步方案,得到了县里的认可,由副县长郭腾飞作为专班工作组组长,继续往下推进。
现阶段的问题当然是尽快编制保护开发方案,上报市、省相关单位审批,同时广泛征求专家和群众意见,群策群力,获得最广泛的支持。当然,要同时寻求合适的旅游开发运营机构,洽谈出最利于政|府、居民、开发商三方利益的合作方案。不管合作模式如何,有两个原则不能打破:第一,绝对不能以破坏古街为代价开发旅游,第二,绝对不能为了开发而开发,损害本地老百姓的利益。
从县城回来已经是傍晚了。坐车途中他还不忘打开古街保护图不停研究。
早在清朝初年,古街上还有至少两千户人家,人口超过万人。家家户户经商,人来人往全是生意。小孩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去街上商号店铺做学徒,再不济也会挑起担子沿街叫卖。这里做的就是倒卖生意,一代代传承下来,积攒了万千家财,也培养了一代代的商贾巨富。
他们秉持诚心信誉,从不做一锤子买卖。据记载,这条街如此繁华却极少有小偷小摸的行为。很多大型商号都有自己的当票。也就是被大家承认的流通的土钱土货币。拿着这些当票,可以随时到全国各地的连锁商号兑换银票。要是没有诚信为基础,哪敢这样?
其中最大一家商号叫德胜正,由湖北黄州富商陈明璋创造,鼎盛时拥有流动资金五十多万两白银,收购诸如桐油、生漆、柴胡、黄花菜等土特产,有八个掌柜管事,五个账房管账,在丹江汉江长江沿途都设有分号和客栈。另外同等级别的商号还有山西韩姓巨商创建的“复兴美”,开出来的银票可通行于太原、西安、北京、济南等大城市。再次一等的商号那就数不胜数。然而每一家商号都有艰辛的发展史,比如德胜正,发家生意做的是牲畜皮子,后来逐渐开始经营各地土特产和药材,并且开始收购黄金。
根据历史记载,仅仅陈家就在北街上占据了数十座院落和商铺。然而,任何繁华在时间线拉长后都会变成过眼烟云,民国十四年,竹坑乡匪患频发,一天夜里,有个本姓人叫陈四麦的土匪,率领一杆弟兄下山,烧杀掠夺,将陈家祖祖辈辈经营了上半年的商号烧得干干净净,唯独一处稍微偏远的老屋躲过一劫,也就是现在古街上保存最为完成的古民居陈家大院。
姜崖盯着地图,陈家大院五进院落,房间数十间,游墙影壁,雕梁画栋,应有尽有。前几天他还陪着市大学的教授团队去看了一圈。这座院落主体架构都还在,只可惜很多地方的壁画破损严重,斑驳地看不出原貌。另外,房屋漏水严重,需要尽快找人修缮,不然影响屋架下的木梁安全。
一周前,有个消息灵通的老板知道乡政|府要开发古街,主动找来说要租下陈家大院搞旅游。老板打算把陈家大院改建成小型博物馆。他向姜崖等人展示了自己在其他地方的成功案例,其中不乏南浔、周庄、同里等著名古街古镇。他说他是有情怀的文化人,见不得这些老一辈留下来的建筑瑰宝被破坏被废弃,同时他手里还珍藏了非常多没处放的私人藏品,准备都放到陈家大院。他的这个思路和县里乡里的想法高度一致,于是专班组同意让他来租下陈家大院,希望把陈家大院做成一个样板产品。老板签下合同的当天就找来了工队说要对房子进行维护。他提交了维护方案,也得到了文保单位的许可。
当时姜崖还说真是时来运转,刚想瞌睡就有人递来枕头。辛家老酒庄的保护利用也在近期提上日程,陈家大院也马上遇到合适的机遇。
姜崖忽然皱起眉头,一周前?
他再次低头查看,“寡奶奶家是不是就在陈家大院旁边?”
大家都忘了寡嫂子叫什么,小一辈都问她叫寡奶奶。
王学海点点头,咕哝道:“寡奶奶夫家姓韩,祖辈在街上开了数一数二的大商号,后来家道中落,人丁稀少,到她嫁过去时家里连一缸米都没有。我也是听说,她夫家跟隔壁的陈家在生意上是死对头……”
不过现在谁也别看不上谁。韩家商号到寡嫂子这里就算断了根,陈家商号更是被烧得七零八落,现在只做陈家大院连个主人都找不到,被划为了公产。
姜崖眉头锁得更紧了,“或许还真是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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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海已经习惯姜崖时不时抽风做出点匪夷所思的行为,比如现在,两人匆匆从县城赶回来,来不及扒拉两口饭,就趁着夜黑竟然去翻寡嫂子家的院墙。
幸好寡嫂子家后墙长了一颗高大的银杏树,枝叶繁茂,直接伸到了院墙里。不过这次也算轻车熟路。第一次见识寡嫂子的奇葩行径就是这位老太太把家里钥匙搞丢了,逼着他们两个翻院墙找钥匙。后来墙也翻了,才发现钥匙被寡嫂子藏在自己内|裤的小口袋里。
院墙后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且前后不通,只有偶尔窜出来的狗经过。两人抱着树蹭蹭往上,狗子就在树下撒尿,撒完仰起头看着两个奇怪的人类。
幸好这狗子不爱叫,不然引了人来那就不太好解释了。
院子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还有骂骂咧咧的咕哝声。寡嫂子独居,早都习惯自己跟自己说话,而长期孤独的生活让她性格别扭地逮谁骂谁……王学海有一瞬间的后悔,等会跳进去吓到老太太自己会不会被骂到尿失|禁。
两人顺利爬上院墙,而后顺着墙下的假山慢慢溜达到地上,没有发出惹人注意的声音。
寡嫂子刚好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拎着洗锅水,“唉呀妈呀!”
姜崖赶紧朝她嘘了一声,寡嫂子在昏黄的灯光下瞧清楚这两个乡政|府的小伙子,顿时眉开眼笑,她非常上道地也嘘了一声,招了招手,蹑手蹑脚地把他们迎进堂屋里。
王学海:“……”不愧是剑走偏锋的寡嫂子。
三人一进屋,寡嫂子立马把门闩住,压低声音说:“你们相信我说的话了是不是?”
姜崖也压低声音,“八九不离十,但还需要您帮我们演场戏。”
寡嫂子顿时眼睛一亮,指着收音机,“我要演穆桂英挂帅还是王宝钏挖野菜?”
姜崖:“……”
王学海抹了一把脸,“我们两个今晚守着您的屋,看看到底是哪个鼈孙不睡觉乱敲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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