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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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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挡箭牌?”黄建中得意道:“就是它能提前预知到你的灾难,预判你的不幸,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胡文林像是被他的说辞勾住似的,点点头,“有道理!”

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把玉蝉放回桌面上,“我不能要!”

黄建中一愣,当场就急了,“咋?嫌它不够好?”

胡文林摆摆手,“这么好的东西,我哪能嫌弃。我是在想啊……”

他欲言又止,盯着黄建中沉沉看了好几眼。那要说的话就挤在喉咙里,就是不肯发出来。

黄建中脑子一转,“你是担心这玉来路……”他没说出不正两个字,电视里那些给领导送钱的行贿者都会拍着胸脯保证这钱干干净净,别人查不到来路。其实呢,只要有这种行为,顺藤摸瓜总会查到痕迹,这些话不过是说出来洗|脑领导让他找到借口收下。

所以他也能这么说,“胡所长,这玉蝉从出土后就没在市面上露过脸,见过它的人不超过三个。我是其中一个,剩下两个嘛,人早就没了!”

死人最能保护秘密不被泄露。

胡文林眼皮一跳,两个人没了?这里面难道还有?

他不动声色地哈哈大笑起来,使劲拍了拍黄建中的肩膀,“黄老板不愧是干大事的人。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了。以后你在竹坑乡但凡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时,他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地说:“不怕黄老板笑话我,我虽然没你见识多,但从小对这个文物啊,古墓啊……”

黄建中心中一荡,下意识地手指蜷缩起来。

胡文林收到这么好的古玉,显然心情好极了,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黄建中倒了杯,一说开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势不可挡。

他说自己小时候奶奶家供奉了一尊唐朝佛像,铜制的,黑不溜秋一点也不起眼。每天奶奶都会在佛前供着香,保佑全家人平平安安。有一天村里来了个外乡人,说是收古董的。这人在村里这家的猪圈里发现清代的碑刻被嵌入了院墙,在村里那家的厨房里发现耀州窑大瓦罐成了装米的容器,这人也把村民们送来的玉啊检验一遍,说全是劣质玉。还有人拿来家里的瓶瓶罐罐,这人也说都是赝品。当时他小,纯属看热闹,跟这人身后,听他说各类古董,像开辟了新天地……

黄建中听得直乐。胡文林说得这种事,他简直不能知道太多。十来年前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社会开放,去哪里都不用介绍信,很多文物贩子终于有机会从老鼠洞里钻出来,专门往农村那些落后地区扫货。还别说,往往是这种地方,会藏着大货。而且那些村民孤陋寡闻,啥都不知道,把值钱的宝贝当做寻常物件,这就给文物贩子可乘之机。他们往往以极低的价钱买走,再找人转手,这中间发了大财的人数不胜数。

说实在话,他黄建中刚开始也是干这行的。赚了第一桶金后,他就不屑于这种坑蒙拐骗的来钱之路。后来他就去了陕西……

“后来,我非让这人来我家看看有无值钱的东西。这人勉为其难来家里溜达一圈后,说啥好东西都没有。把我当时气得啊,真是恨不得从地理挖出块玉来。”

黄建中喝了几口酒,打住胡文林的话头,“胡所长,让我猜猜故事的结尾。”

胡文林嘿嘿一笑,“你要是能猜到,我就叫你大哥。”

黄建中一听更乐了,他巴不得胡文林和他称兄道弟,这样两人的感情越发深厚,以后的事情就好做了。

“这人在你们村里住了七八天,最后走的时候他说啊,反正来就来了,你们村子人手里那些劣质的玉啊还有是赝品的瓶瓶罐罐他可以全部高价买走。算是这几天叨扰你们的补偿。”

胡文林两眼瞪大,“你咋知道?!你真神了!”

黄建中大笑起来,“他们骗你们外行人还凑活。但凡东西不好,别说赝品,哪怕是劣质品,我们一分钱都不会出。买来干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胡文林拍着桌子,大骂道:“妈的。当时大家还说他是个好人,大善人,谁知道早都在我们挖坑了。”

这时,黄建中眼波一转,“你奶奶供奉的那尊佛像不会也被他骗走了吧。”

胡文林老脸一红,“丢人啊!”

当时这人做大善人把村民手中的值钱东西低价骗走后,又把他偷偷叫到一旁,说他家供桌上那尊佛品相还不错,就是年代不太早,是清末民国的……

胡文林当时年纪小,嘴馋心眼大,这人三言两语鼓动下,他竟然背着奶奶偷偷把佛像从家里拿出来给了这人。这人用区区五十块钱换走。奶奶知道后当场气得病倒,他爹把他打得半死,要不是奶奶最后心疼他,怕是当场被亲爹打残废。至此后,奶奶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大家都说这尊唐代铜佛是奶奶的护身符,佛像没了,奶奶就没了保护,身体自然每况愈下。果然没过一年,奶奶就怆然离世。

这事显然在胡文林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愧疚,他愤恨,他从此变得谨慎小微,不肯轻信于人,也越发觉得自己的使命就是练就敏锐的眼光发现坏人,并抓到坏人,于是他考取了公安学校,还自行申请分配到了竹坑乡这个小山村里。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刚开始总是收着敛着,不愿意透露过多的内心世界给彼此。但凡开始讲小时候的糗事伤心事甚至影响人生的绝密心事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赫然缩小。黄建中人精一样的,见胡文林说起这件事面露愧色,流露出男人的伤心本色,立马打蛇随棍上,拍着胡文林的肩膀说:“胡老弟,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的任务就是把有限的人生过出无限的意义来。让你奶泉下有知不担心啊。”

胡文林适时擦了下眼角,瞬即爽朗一笑,“黄大哥,你说的对。好男人要活在当下,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才是正道。来,我们干了这杯。”

两人你来我往,你夸我捧,气氛比刚开始融洽百倍千倍,要是有人这时候推门而进,见此场景定然认为这两位是可以交心换肺的好哥们,还是可以好一辈子的那种。

两人甚至交换了这辈子换个几个女人的私密情报……黄建中打着酒嗝,拍着胸脯保证道:“不是我嫌弃啊,你们竹坑乡山好水好就是漂亮女人太少,等大哥有空带你去外面,保证让你尝到最地道的妞儿,再也不愿意回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眯着眼睛道:“人生在世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胡老弟,等你活到我这个年龄,就知道能高兴一会是一会,说不定下一秒这个世界就和我们拜拜了。”

胡文林搂着他的肩膀,两人几乎头对头,迷迷糊糊地说:“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就是后悔当初怎么就脑子抽了非要来这个地方当什么破警察。”

黄建中一听,立马笑起来,“话可不能这么说!”

他生怕在自己的鼓动下,胡文林真的丢开公职跟着他,他当下的目的就是要让胡文林把派出所所长的位置坐稳了,他好在这棵大树下干自己想干的事。至于以后胡文林如何,与他何干?

就怕自己把氛围烘托地过了,让这小子想岔了,他赶紧往回收,“你这是为人民服务。高尚!自豪!你可得好好干。咱们还要一起干大事呢。”

胡文林哈哈大笑起来,“那必须啊。”

他目露贪婪,再次把玉蝉拿到手里,把玩t摩挲,嘴里不停地说着好东西好东西。

黄建中看在眼里,悔在心头,早知道胡文林是个啥也不懂的白痴,不如换个不值钱的玉哄哄就算了。还是自己一时冲动,拿了这块战国的玉。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忍耐着内心的不舍,捧到:“第一次见老弟,我当然要拿出最实诚的礼物。要说这玉蝉确实稀罕,但哥那里像这样的,比这样还好的,大把的。只要我们兄弟齐心,以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话说得实在是满,饼画得实在是大。胡文林听得快噎死了,要是换个心术不正的人,怕是立马倒在这枚古玉的温润之下。

“那是自然。我这人慕强,大哥你这么厉害,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苦苦寻找的敬佩偶像啊,我当然要多跟你亲近亲近,多学习学习。”

黄建中被这话哄得简直要飘起来。要知道几个小时前,这小子还黑着脸把他当犯人审,看来当时他就想好先狠后甜的策略,故意打压,而后又亲手把他释放,再盛邀来他家喝酒……套路一环又一环啊。

黄建中心中的那根弦彻底松弛下来,只要胡文林贪,那就有招数。

“只可惜,我就是个小小的乡下派出所的所长,没啥本事。一个月工资也就那么多。家里上上下下都指望那点死工资,我就是有想法,也难实现。大哥,你懂不懂我的痛苦。我想给娃买个电子琴都掏不出钱来。真是难受。”

黄建中叹着气,“都说咱们男人天生顶天立地,可我们顶着天就要承担那么大的重担。压得人啊头都低下来。大哥当然懂你。谁活着不是为了家人。”

这时,胡文林突然擡起头来,“大哥,你这趟来竹坑乡可不是为了搞什么博物馆吧。”

黄建中一愣,随即笑起来,“那你觉得我是来干嘛的?”

胡文林凑近,“咱们明白人不说糊涂话。你来竹坑乡这破街上搞什么博物馆,能赚几个钱?还没赚钱你又是请人修房子补壁画的……谁赚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你就跟弟弟说句实话,让弟弟也好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黄建中盯着他,脸上笑容不减,只是半天没吭声。长叹一口气,又继续沉默。

胡文林急了,“咋,大哥,你是不是瞧不上我?我是没钱没本事,但我好歹有一身力气,脑子也不算笨,只要你给我指条明路,就是前面有刀山火海我也不怕。只要能赚到钱。”

黄建中沉吟片刻,“不是大哥瞧不上你。只是,我|干的这行吧,不是至亲至近的关系,还真不好一起干。”

胡文林当即站起来,双目眦裂着,“你看看,你让我叫你大哥,只是说着玩啊。什么至亲至近?这还不是吗?”他当即把玉蝉摔到桌面上,“你拿回去吧。我不要了。”

说着,还疾步走到门口,把帘子掀开,“请”黄建中现在就滚蛋。

黄建中赶紧起身,“我的胡老弟,你这脾气可得改改,不然干不了我们这行。”

他心疼坏了,把玉蝉拿起来,亲自塞到胡文林的手中,“既然我今天来,送老弟这么一份大礼,其实心里就有和老弟一起干大事的想法。”

“你既然这么认可我这个大哥,那必须带着你一起干。”

胡文林这脸说变就变,立马笑呵呵起来,再次又亲热地拉着黄建中坐下,一脸乖巧,听他细讲。

要是真正了解胡文林的人看到这一幕,下巴一定狠狠掉到地上。这黑脸罗刹,平常两只小眼睛总冒着精光,好似所有人人世间的恶,都逃不过他的眼。此时此刻,竟然露出痴乖模样,简直匪夷所思。

黄建中狠狠喝了口酒,“哥干的这份事业不是做活人的生意,是做埋在地下人的生意。”

胡文林不动声色地问:“没明白!”

黄建中指着外面,“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

胡文林仔细竖起耳朵,“大半夜的,哪有什么声音?!”

“不!”黄建中笃定道:“我听到了丹江从秦岭山谷一路奔来的声音。有水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财,有财的地方,不管他是过去有财,还是现在有财,在我们这行人的眼里都是财……”

胡文林见他说得玄玄乎乎,急了,“大哥你就别跟我卖关子,直说吧。”

黄建中笑起来,“你呀,刚还说让你改改你这暴脾气。”

漫漫长夜,他不急,他要一步步把胡文林拉进他的“甜甜圈”。不是他主动拉,而是胡文林自动进。结果虽然一样,可又不一样。

一枚玉蝉打开了胡文林的心门,接下来黄建中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然后慢慢接受,然后成了他黄建中的棋子。

“不瞒你说,大哥以前也是你最恨的古董贩子。去乡下收货,挣点辛苦钱,可这钱吧,还是来得太慢,我就去了陕西。”

陕西北有延安,中有八百里秦川,南有汉中安康,最富裕的自然是八百里秦川,多少王侯将相富商豪侠埋在这里。随便挖条路就能碰到一串串的古坟,随便种块地都能挖出点秦砖汉瓦。甚至连小学生上学无力踢石头玩都能踢出吕雉的皇后之玺。

黄建中原来跟着一个本家堂叔四处收古董,学了几年后便自己出来干。他胆子大,心又细,什么紫微斗数,周易洛图,都懂一些,刚开始的时候只敢挖一些无主老坟,只是这些老坟都被自己的“前辈”翻过好多次,几乎什么好东西也没留下,白忙活了一阵后,他沉下心来,自己研究古籍,专门找那些现在不咋出名但历史上却非常出名的名人墓地……还真别说,这些墓中有一些还真被他找到,还挖出了不少好东西。

比如这块玉蝉就是他在挖一个唐朝三品大官的古墓时,意外在唐墓套的寻xue方法,什么前水后山,左拥右抱,同一片风水的地方全扎推埋着从古至今的墓。墓压墓很正常。这就让黄建中捡了漏。

胡文林像听天书一样听黄建中侃侃而谈,说到紧张处甚至还不忘朝他凑近一些。

“大哥,你都不怕吗?”

“怕啥?人都死了那么久,留下来的就剩骨头渣子,有的连骨头渣子都没有,全和地下的土融为一体。只要你的目标坚定,就不怕。”

“那你挖到宝贝最多的一次在哪?”胡文林急问道,“我就听你说干这行总是走空,就怕白干啊。”

黄建中呵呵笑道:“咱们这行,十次九空,但凡一次挖到宝贝,我跟你说啊,那就三年不用干活,天天吃香喝辣都行。”

胡文林目露歆羡,“那你快给我讲讲。”

黄建中示意胡文林给他倒酒,他嘬了两口道:“你知道陕西东边有个渭南市,渭南市北边有个澄城县。这个县,在关中众多县中一点也不起眼。没啥古坟老墓不说,连座帝王陵墓都没有。但是呢,我研究了《新唐书》《旧唐书》……”

要说人就是要干一行爱一行,黄建中的发财美梦的召唤下,自主学习,拼命钻研,翻看满满繁体字的古典文献,查找有用信息,还真让他找到了。他在书里看到在澄城县有个姓吕的大姓,从唐延续到宋,历代为官,虽然没有做到宰相这么高的位置,但有人做到了盐铁转运使,这可是肥差啊。家族财富迅速积累,累世不少,想必这墓里的陪葬品肯定丰厚。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吕姓祖坟就在县里某处鸟不拉屎的地方,平日里没人管,更没人知道这里曾经埋着本地的大姓。他伪装成要开砖厂的老板,找人在这里挖洞取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挖了好几座大墓。更让他欣喜的是,这墓竟没有“前辈”光顾,好东西全落他口袋里。

要不是后来他带来的人中有人被坍塌的墓道给压死了,他不得已连夜退出,说不定还能挖到更多的宝贝。

这可是他埋在心底最秘密的事,现在全给胡文林讲了个清清楚楚。

“那我们竹坑乡也有大墓?”胡文林皱着眉问,“我在这里工作好多年,咋没听说。”

黄建中神秘一笑,“我说了,你们不干这行,当然不知道……”

他在澄城县半途而废只挖了几个大墓,可他这人运气向来不错,在渭南市某个旧书市场t淘到一本叫做《竹坑旧事》的老书。这书被压在一众《金瓶梅》《肉蒲团》等热门书籍部分。可黄建中浸淫这个圈子太久,一眼就从书的纸张、印刷字体等方面判断这起码是道光年间的老书。只是这些人压根不知道竹坑在哪里,上面记载的也不是淫词浪语,自然没人关注。

黄建中不过几块钱买下来,仔细研究后竟让他发现了不得了秘密。

他们这种人,本质都是赌徒。即便混出些名堂,手里有了家底,这种刀锋上谋财的刺激让他们每每在夜里辗转反侧,过段日常生活,便再也忍受不了,总要找些没人发现的宝地去挖去找,这样好似才能证明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似的。所以那些真正金盆洗手的人,大概也是年龄大了,干不动了,才迫不得已说不干了。

黄建中自以为比行内很多只会暴力挖墓的人不同,他自诩文化人,能发现旁人发现不了的好东西。通过典籍找到澄城县的吕姓大墓是他的杰作,通过旧书摊上一本不起眼的破书找到竹坑乡,当然也是他的能耐。旁人没有,只有他黄建中有。

他说得两眼冒光,显然把竹坑乡当做他的囊中之物,随时可取,取多少他说了算。

胡文林似乎看到了面前这个男人嘴角正挂着几欲垂地的口水,冒着贪婪的光。

“大哥,你可真是厉害。那书上到底写了什么?”

黄建中慢条斯理地夹了一颗花生豆,然后伸出手指沾了沾杯中的酒,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酒水被他的指腹碾压成横撇竖,沁入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桌面上,胡文林心跳如鼓,眼睁睁看着两个字在他面前赫然成型。

银!窖!

不过片刻,这两字便消匿,唯留有一抹浓郁的酒香味在鼻尖环绕。

环绕胡文林脑海的还有四个字: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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