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战(2/2)
他提着断斧,对方手持长剑,本就失了优势,他身手竟还没有对方矫健灵活,几乎被压着打。
不过片刻,他便被擒住。
林幽年赶回来时,便见谢云生一人一剑穿梭在人群中,剑势如虹,人如清风,风至处人倒地。
刘听夏愕然不已,眼中一片崇敬,“谢门主当真厉害。”
李真知也是惊讶不已,话中毫不掩饰赞赏:“今夜得遇两位女中豪杰,三生有幸啊。”
“也就那样吧。”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转身,只见一人一马缓缓撕开夜色,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幽年打量着来人,白衣玉冠,看起来倒是道骨仙风,说出的话却很不中听,他不由嘀咕道:“□□倒是会点评人了。”
声音不大,然而周遭实在静谧,众人又都是习武之人,自然听清了他的话。
然而“□□”未发话,曹明月却愤愤道:“你竟辱骂我师兄!”
又是仙教中人……林幽年只觉头疼。
不待他圆场,曹明月已道:“好你个林幽年,说着想入我们仙教,却不敬师兄,我看你是根本不想入!”
可太冤了,林幽年真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然而话一出口,况且若是重来一次,他也不会容忍旁人如此贬低谢云生,便正了神色,“是我不对,但也是这位兄台不敬我朋友在先。”
曹明月面色更加黑了,“若是让你进了仙教,我就不叫曹明月!”
林幽年却淡声道:“我是想入仙教,却不是靠踩着我朋友拿到名帖。”
曹明月自然知晓他为朋友之心,可她为仙教中人,同门受辱,她也不愿看见,便别过头去,“你倒是有骨气。”
远处的裴行川清晰听见二人的争执,撑着剑便要起身,一只手忽然搀在他手臂上。
鼻尖涌来熟悉的竹香,他听到她道:“不必过去,林幽年会成功拜入仙教的。”
他在看到庄玉恒后便知晓了,然而他不愿听到旁人贬低她。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听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好,也见不得她对旁人比对他好。
他大抵是病了,可这个病他不愿去治。
莫名的,他有些享受这些饱满的情绪。
“你便是林幽年?”
“你想入仙教学什么?”
两句问话让曹明月怔住,吴定荣也是有些意外,毕竟庄玉恒是出了名的脾气差,谁的面子都不给。
为何今夜受了辱骂却没有发怒,甚至是愿意让他入门。
林幽年自然不知曹明月跟吴定荣的心声,“我喜丹青,想拜章墨道人为师。”
庄玉恒神情平静,“章墨道人是我师叔,我可以帮你引荐。”
章墨道人一手丹青冠绝天下,传其画花能引蝶,绘剑能见血,画人可行天地间,因此仕女图从不点睛。
数不胜数的人想要拜他为师,他却只想收一人为徒,还被拒绝了,便一个徒弟都没收,那人是他故交之子,不喜丹青只喜弦乐。
此人便是庄玉恒,若是他出言引荐,章墨道人定不会拒绝。
曹明月与吴定荣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深重的困惑,也都实在想不出林幽年身上有什么闪光点让庄玉恒看中了。
不承想仙教的师兄这么好说话,林幽年连忙拱手,“多谢师兄。”
庄玉恒却未多言,牵着马便要去城中接姬元溪的尸身,路过谢云生跟裴行川时微微顿住,目光从谢云生身上划过,落在裴行川身上时沉默片刻,“你变了。”
裴行川对他没有好感,自然不会理会他,可庄玉恒却笑了:“我愈发期待以后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众人听不懂,裴行川却听懂了,然而不等他发作,岳礼已经跑过来,双眼明亮如星子。
“谢娘子,你好厉害,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谢云生看了一眼裴行川,裴行川也在看她,清俊的面容上一派平静,然而漆沉的眼底隐隐透出一抹惶遽。
他往常都如鹰隼一般,高悬于天,即使坠落崖底也是张牙舞爪的模样。如今露出的这抹慌乱跟忧虑让谢云生微愣。
昏暗的刑狱,空寂的王府,数年来形单影只,担惊受怕活着,明明一点光照进都会令他绽出笑容,却没有一束光眷顾于他。
他本性不坏,有良知有底线,只是置身于黑暗太久,又太聪明,一眼便能看透所有,却又疏解不了心绪,难免让心堆满了尘土。
这一刻,谢云生明白她在最初便错了,道理他能听明白,能领会,并非错在悟性上,真正损伤的是那颗心。
心若坏了,纵然明白所有道理又有何用?
他是一具行尸走肉,麻木地活着,随波逐流,知错仍行错。
裴行川看不懂谢云生眸中的复杂,忽然有些心慌,手却被她握住,温热扫去他周身的森寒,他只觉心里那空的一处仿佛被填满了。
她对岳礼说:“为师者需为徒弟负责,我如今连一个徒弟都教导不好,如何能再去教导旁人?”
在岳礼逐渐黯淡的眸光中,她又道:“你若真一心向学,便去千机门,诸长老任你挑选。”
岳礼眼眸瞬间亮起来,却又在片刻后熄灭,“去了千机门,女郎身边就没人了,等她不需要我了,我就去千机门。”
在二人的疑惑中,岳礼道:“我爹被老童子抓走,因出逃被老童子单独关押,我爹失踪时身边还有两个同村的人,老童子怕事情败露,便把他们也抓了,因为他们家中无人了,所以无人知晓。那日大家数了是十三人,便以为人都在这里,于是我爹就被落下了。”
原来如此,谢云生还以为时老童子知晓事情败露,为了掩饰自己身份的障眼法,却不想是阴差阳错。
岳礼顿了顿又道:“女郎被人陷害,被亲人抛弃,明明自身难保,却仍帮我寻人。这份恩情,我永世难忘。”
刘听夏显然也未料到岳礼竟会为了报恩放弃拜入千机门的机会,想劝说他不要冲动,却听他道:“女郎不必劝我,我想留下帮你。何况我爹经此一事,身子大不如前,我走了谁照顾他?我不想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刘听夏微叹一声,终是没再说什么。
一边仙教,一边千机门,都是热闹的样子。
楚王立在中央,左看右看,无一人理他,重重咳了好几声。
李真知后知后觉看来,见楚王手臂腿上都在流血,吓得连滚带爬过来。
楚王不禁哼一声,“你被贬至此,不冤。”
李真知一向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不过是因为没站队就被人抹下去了,可一向厌□□争的楚王都这样说了,他不禁问:“为何啊?”
楚王看着他眼底的困惑,心里无数句话飘过,却终道:“你很好。”
只是不适合做官。
李真知诚恳点头,却道:“殿下谬赞。”
楚王真想一巴掌掀了他,打出他脑袋里的水,忍了再忍,问:“那奸细可找到是谁了?”
李真知困惑:“不就是那个百夫长吗?”
楚王终于忍不下去了,吼道:“你是猪脑子吗?狼九一出手便拿下了一个校尉,一个百夫长,甚至还有一个持印的世家公子。没有人在城中给他谋划,没有人给他牵线,他是能穿墙打洞不成!”
被这么一吼,李真知脑袋里的水似乎出去了点,“是啊,县令被杀了,西曹掾回乡丁忧,就是为了给那人让道啊。”
话到一半,李真知忽然惶恐跪地,喊冤道:“殿下明鉴啊,我绝对没有勾结山匪!”
楚王对于他,耐心散尽,毫不留情道:“凭你这脑子,狼九看不上你。”
一旁的刘听夏突然跪下,“请殿下恕罪。”
楚王盯着她,“你是刘家人?”
刘听夏点头,在楚王沉凝的神情中道:“我是姓刘,可我已被刘家嫁出去。在此我要举报刘康泰,刘见冬,刘闻春通匪!”
虽然早知刘家不干净,可裴行川属实没料到一家人几乎都是匪。
他不禁转头看去,却见谢云生神情平静,似乎对此事并不意外。
可她虽平静,眸中却隐隐浮现一抹恍惚,这抹恍惚显然不是在刘家人通匪这一事上。
裴行川道:“匪患已清,内贼已抓t。事至此,江夏的危机便全部解除了,那个睽卦的易辞也许只是为了给出爻意而发动罢了。”
狼九将被押往洛阳,赈灾粮也将至,事情确实都解决了,谢云生便点头,却忍不住感慨他这细腻的心思,竟与她想一处去了。
能忧心百姓,那便是好事,是让人欣慰的。
“耸人听闻!”林幽年绕着刘听夏连连摇头,却又听刘听夏道:“若是殿下不信,可去拨开城中山匪的衣裳,里面穿的正是我刘家的护院衣裳!”
楚王却问:“可还有其他证据?”
刘听夏从怀中取出几封沾血的书信呈上,“请殿下过目。”
看着那书信,楚王面色一变再变,拂袖转身,“当真是无法无天。”
大家都知晓,这个在江夏一手遮天的世家要倾覆了。
趁着众人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刘家身上,谢云生朝裴行川使了个颜色,二人悄然往暗处遁去。
谁知楚王忽然转身,笑得和煦:“谢门主以及行川堂弟要去何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