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诡计(1/2)
阴诡计
他神情慵懒,笑意舒朗,眸中裹着一层层淡淡的温意,好似霜雪消融,催得满池寒水清亮,独为照见她一人。
她有一瞬的恍神,眼睫微颤,若无其事地别过眸光,说:“走,去胥泰山。”
他们出了玉文巷后,林幽年拎着一笼鸟雀不顾曹明月阻拦要往谢云生所在的客院行来。这些鸟虽是寻常鸟儿,却能在转瞬之间变成惑人心神的幻鸟,就如当日在襄庸城所见的那般。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告诉他们,如今他可以用丹青秘术操纵鸟雀了,可是尚未敲响客院的门,便见一人靠在院外的树干上,紫色衣摆翻飞,分明是一张艳丽至极的面孔,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林幽年,你说你可不可怜,自以为有两个极好的朋友,义气当头可撼明月,朋友却只顾自己。自以为加入了仙教,师恩谆谆同门友善,师门却劝你凡事当以大局为重,不可冒进。兜兜转转,你的仇你的怨只有你一个人记得,现在倒好,要含恨九泉了。”
一见到她,他便想起当日之事,只觉浑身血液逆流,强烈的愤懑迫使他寒了脸色,“我没去寻你麻烦,你竟自己上门来了。我与我朋友,与我师门如何干你何事,他们帮我是情分,不帮我也是应该的,何须你来挑唆!”
紫衣仙审视着他,见他一身白衣,眉目如画,面上却似覆了千年寒冰,明明是个废物书生,竟不带一丝惧怕,不由笑了,“你很有意思,我很喜欢。可谁让你做他们俩的朋友呢?他们要寻越氏宝楼,寻到了定会毁楼,可是这楼好端端立在那里几十年,为何要毁呢?”
“林幽年,反正你早晚会死,不如把你的面皮借我一用,待我事成之后定将你的面皮跟尸骨一同送往你临川老家。你一定很久未回临川了吧,江湖多纷扰,一旦涉足其中便难有归期,我送你回去与家人团聚,你为何不笑,是不开心吗?”
林幽年从未想过冥罗山会如此大胆,竟在四方会的地盘逞凶,不由怒意更甚,提着鸟笼的手几乎泛白,却听她又道:“当然你若是跟我们合作,一切都好说。”
“与你们合作?”林幽年眸色寒郁,几乎从喉中溢出声音,“你当我林幽年是什么,为了活命对仇人摇尾乞怜?”
紫衣仙轻叹一声,“做人啊,不能太有骨气,骨气与操守有什么用呢?不能吃也不能喝,更不能当银子用,甚至是会葬送性命。”
林幽年放下鸟笼,袖中的手紧攥,在紫绫飞来时一挥衣袖,折扇边沿涌出利刃,割断紫绫后旋手朝左臂划去,鲜血滴在扇面上,混着扇上堆叠的特殊颜料,臂风回转间一副杀机毕露的枯岭乱石土映入眼帘。
他将折扇一扬,紫衣仙望着上面的画,鼻尖涌来一股异香,瞬间开始晕眩起来,竟有几分看不清周遭,当她察觉自己被这颜料扰乱心神后立时闭眼,回忆着方才林幽年所在的方位,疾步而去,一掌劈出。
林幽年挥扇身前,虽缓冲了些许杀力,整个人还是被打出几丈远,重重吐出一口血来。
紫衣仙收手立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废物就是废物,哪怕入了仙教也是废物,不过雕虫小技,竟妄想困住我。”
“英雄会召开在即,禁止私下打斗,你这是做什么?”
街角出现了一个小弟子,不知是什么门派,义愤填膺,却只说了一句话便被紫衣仙的一句“我冥罗山的恩怨,你也要介入吗?”挥退,匆匆远去。
殷红的折扇落在他手边,似极脱枝的红花。他身上的雪逐渐消去,露出刺目的红,仿若吞噬天地的红。
看着步步靠近的紫衣仙,林幽年心中涌出无限悲凉,恨自己无能,怨自己连累友人,却不能为其报仇。甚至有一瞬想他是不是该假装应了她,再伺机而动。
她欣赏着他神色的变化,笑得开怀,话却残酷至极,“你入仙教不仅是为了学本事,还想找出当日在襄庸施展秘术之人,可你有没有想过,仇人近在咫尺呢?有没有想过,你最要好的朋友骗了你呢?”
人在临死前总是会去思虑很多,所回望的一切都会令人对这人世产生无数切割不去的情绪,浓重的不甘将他的枯暗的眉眼染出了几抹生机。
“你什么意思?”
紫衣仙微扬下颚,衣袖翻飞,风裹着她t的声音传至他耳畔:“你既然要死了,那我让你做个明白鬼吧。在襄庸之时,谢云生与裴行川便见过了那施术之人,却不知何故放走了那人,这件事你不知吧?”
林幽年一怔,想起谢云生那日对他说人跑了,没抓住人,当他问及夜间仙教弟子还会不会来时,她斩钉截铁地说不会。他当时并未多想,如今回想,后背无端冒出一抹冷意。
“你可知在仙教施展秘术的弟子是谁?”她顿了顿才带着无比哀婉的语气道:“林幽年,你真是可怜,被一群人耍得团团转。那在襄庸施展秘术之人就是那对你颇为照顾的好师兄,庄玉恒啊。”
心口骤然发痛,让他几乎呼吸不了,骤然发现这世上最重的伤不是皮肉伤,而是心伤。
万千思绪萦绕心头,竟让他生出几抹同归于尽的勇气,提着折扇便要迎去,却被紫衣仙一脚踹翻,在那紫绫朝他袭来时,天地之间似乎都静了,他隐约可见一道绰约的身影行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极为陌生的声音,“太蠢了。”
再次睁开眼时,他已回到仙教的客院,身上的伤分明已经处理过,他却动一下都费劲。
屋外传来声音,但见白衫飘飞,一道人影出现在榻前,看着他,眼底涌出数道复杂的情绪。
林幽年别过头去,不发一声,赶来的曹明月忍不住道:“谁把你打成这样,也太狠了吧。”
林幽年未理会她,微合眼眸,好似这世上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
曹明月盯着他,只觉奇怪,“你怎么了,你平时不是话很多吗。咋了,挨了顿打,话都不会说了。”
往日被这么一刺,林幽年早站起来理论了,可是今日出奇的平静。曹明月愣了愣,走到他床边,“你跟我说谁打的你,我去给你报仇!”
林幽年缓缓睁开眼,却未回答她,而是道:“谁送我回来的?”
这把曹明月问住了,她方才一直在街上逛,听到消息赶回来时,林幽年已经浑身是血躺在院门口了。
还是庄玉恒道:“王家的护院。”
曹明月一怔,反应过来后拿着弓便往出走,却被林幽年叫住,“不是王家。”
她诧异回头,见他要坐起来连忙过来扶他,却听他道:“此次英雄会的对战双方是由王家决定是吗?”
曹明月心道还有一个姓李的,却转念一想这个姓李的浑身酒气,那醉醺醺的模样一看便是凑数的,便点头道:“是。”
话落便见林幽年撑着手臂要起身,曹明月有心想拦,可庄玉恒道;“让他去。”
曹明月却丝毫不动,头一回顶撞师兄,“他伤成这样,你让他去哪啊?”
庄玉恒神色幽淡,有一种洞穿世事的漠然,“他要去之处会有人治他。”
林幽年猛地擡头,与庄玉恒目光相对,眸中难掩愕然,可庄玉恒只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曹明月一头雾水,庄玉恒一向我行我素,唯独对林幽年跟大师兄上心,如今为何这般冷漠。
她想不出来,在林幽年的一再要求下,终是让开了,却道:“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胸腹处动一下都痛,怕是走不了远路,林幽年只能道:“多谢。”
檀香袅袅的静室中,一池今晨才送来的荷花开得正盛,却独有一朵始终搭垂着脑袋,茎秆瘪皱,仿佛下一瞬便会彻底栽进水中。
王华宜放下手中的经书,纤长的指抚着干瘪的茎秆,轻柔极了,仿佛在抚摸珍宝。
王澹道:“剪下来灌上水还是能活的。”
“是啊,即便要死了也有将死的用处。”
说罢,王华宜掐断那朵荷花,丢给一旁的婢子,吩咐道:“看护好花,若是三日内还是活不了便丢了。”
婢子退下时,一名护院上前来,“仙教的林幽年要来拜见郎君。”
王澹眉头微挑,颇有些意外,“竟真主动上门了。”
王华宜神情平静,指尖划过经文,“本就是该上门的,只是我们帮他提前了而已,也算他有几分血性。”
王澹垂下眼帘,却忽然问道:“未曾听说府中人与紫衣仙往来,紫衣仙为何愿意配合我们呢?”
听见这一句,王华宜连头都没擡一下,“寻人办事何须往来,有时候连面都不必露,只要本钱够了就行。”
说罢,王华宜放下经书,走到屏风后的香案边坐下,擡手打开香炉,拿着羽扫拨着炉上的香灰。
王澹心道原来是给了好处,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很快,客人上门了。王澹看着眼前病骨支离,血色尽失的文人,挑了挑眉,擡手一礼,“请坐。”
林幽年被曹明月扶着才能勉强坐下,手指紧抓着桌案,以稳住身形,仿佛下一刻便会跌躺在地。
王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在他咳了一声后颇为贴心地为他斟了一杯茶,缓声道:“方才冥罗山的一位娘子来寻了我,同我提了一个要求。”
林幽年拧眉,“与我有关?”
王澹道:“是,可我拒绝了她。”
在林幽年诧异的神情中,王澹道:“你要参加大比,我很意外。”
林幽年扯了扯唇,笑意苍凉,“是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想参加大比,着实可笑。”
王澹也笑一声,却只道:“我觉得她有些欺负人了,便拒绝了她的请求。”
说罢,下巴微扬,指于一处,“喏,那是她送的东西。”
林幽年不必转头去看,便知道紫衣仙定是送了很多珍奇的宝贝,却也不免疑惑,紫衣仙既要剥他的脸,便是想用他的身份接近谢云生,趁机入越氏宝楼。
既然有这个打算,该私下杀他才是,为何要在大比上挑战他,难道只是为了羞辱他吗?
“郎君来寻我所为何事?”
林幽年看着他,无比平静道:“我要与冥罗山的紫衣仙对决,烦请使君行个方便。”
王澹意外道:“我可是听说那位紫衣仙武功了得,你当真要跟她对决?”
林幽年点头,王澹歉疚道:“郎君的勇气我很佩服,只是名册已经交到了卢舵主那里,一个时辰后,所有人怕是都要知晓了,要改不是易事。”
林幽年听出了那一线转机,便道:“要我如何做,使君但说无妨。”
王澹摇头,“非我要你怎么做,而是规矩已定。我与李侍郎来此本就为难,若做这朝行夕改之事怕是不妥。”
林幽年于心中微叹一声,本是下了决心要与那紫衣仙了解前怨,谁知一切已经定下,难再改变,失望极了,扶着桌案准备起身,却听王澹道:“若是真有什么隐情,我也是愿助一臂之力的,毕竟那紫衣仙行事实在放肆。”
既然是被王家人送回去,定然是被他们救了,林幽年心中万分感激,起身便要施礼道谢,却被王澹扶住。
王澹叹道:“但此举也是凶险非常,我担心你撑不过去啊。”
对于如今的林幽年而言,没有什么比报仇更重要。他只想与紫衣仙在擂台上决斗,哪怕是死,也要拉着她一起死。
若是连死都不惧了,还害怕什么呢?
见林幽年意已决,王澹便道:“对战之人虽已定下,可是若你能胜了紫衣仙的对手,便能获得与紫衣仙一战的机会。也不算坏了规矩,对大家来说,也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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