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比（一）（1/2）
擂台比（一）
比起他的火意烧腾,他口中的棒槌倒是平和极了。
裴行川跟在谢云生身后，半个身子融入她的影子中，笑道：“你方才说应爻发动化空,恐是还入了绝地吧。”
谢云生转过身来，也笑着：“你又知道了。”
裴行川抱着剑与她并肩，一头乌发被风带到她肩上，声音清疏,“派出十数位弟子，若是还入不了决赛，那便丢人丢大发了。既然走不动最后,那卦象自然是不吉的,已经化了空,再化个绝不过是捎带的事。”
谢云生白他一眼,“就你会说，你将一切摸得透透的，先入为主，再摇卦,哪还有准确性。”
裴行川唇畔一勾，歪着头道：“所以我给人算不了卦啊，遇事能给自己卜个吉凶卦已经是顶天了。可是我想活得久一点，想活得好一点,所以这吉凶卦我也不会卜”
谢云生顿下步子，正视着他，“你知道卜卦之人为何易有五弊三缺吗？”
裴行川垂下眼帘，不甚在意道：“沾染了旁人因果,自身自然会被折损。”
谢云生摇头，“你只是在背这一句话,并不了解此言的深意。”
裴行川微怔，谢云生解释道：“有些人不必卜卦也能通过周遭外应看出吉凶，所以卜卦本身并无问题，只是”
谢云生顿了顿，“卜卦之人的断言会影响人很久，可能会改变人的一生。因卜卦之人的一言让人耿耿于怀；因卜卦之人的一言让人走错了路，蒙受损失；因卜卦之人的一言改变了事情的必定走向，致使有些人欠的债无法偿还，那么一切都将算到卜卦之人头上，这便是因果。”
裴行川一愣，骤然想起当日江夏城门口时发生的事，默了片刻才道：“那时你并未细致同我说这些，今日同我说起，是想提醒我什么？”
谢云生微叹一声，“昨夜我卜了一卦。”
“什么卦？”裴行川问，顿了顿道：“问今日大比的结果？”
谢云生摇头，目光随着鸟雀翺翔在天际，“不问具体某一事，问的是未来。”
瞧着谢云生的神情，裴行川心头泛出一抹苦意，不敢去问结果，只哑声道：“你是想让我遇事问卦，根据卦中吉凶行事？”
谢云生默了许久，笑意苍凉，“我本以为顺天而行才是应该的，可是我如今发现顺天而行，太难，太苦，要舍弃的东西，要漠视的东西太多。所以就当我们是在作弊吧，只希望上天能允许我们作弊，若是我们用卦作了弊也难以改变结果，那就该认了。”
裴行川并未言语，而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直到她的身影远去，才垂下眼帘，思绪随风飘远。
他不愿认命，所以来到她身边，寻求改命之法。明明如今一切都在向好，他不再是曾经那个漠视人命，心思郁沉的裴行川，也不想再去争权夺利，只想陪在她的身边，哪怕过着寻常的日子，哪怕风餐露宿，只愿跟她在一起，他不认为这世上会有任何事情能够撼动他如今的心绪。
可为何一切都没有变……为何卦象还如此残忍。
有没有可能算错了，起心动念方得卦象，也许是她算卦时心里乱了，所以卦不准呢。
他微微闭眼，压去所有让他浑身发冷的心绪，可她方才的话不时出现在他耳边，让他根本静不下来，擡步走到一处僻静之地，拿起铜钱摇了一卦。
水风井之泽水困，世爻月克日冲，又临旬空，彻底被冲散，可谓衰极。元神伏藏，两重官鬼发动耗身，大凶。
本就紧绷的情绪顿时凝成一块寒冰，让他颓然坐在地上。
井卦之困卦，不过是从一个被困的地方换入另一个被困的地方罢了。
林幽年站在东侧擂台边，擡头望去，人声鼎沸，汗水、血水、泪水混在一起，耳边不时传来门派长者对弟子的叮咛——“尽力就好，咱们宗里这么多人，总有人能进决赛，不要太拼，权当切磋。”
权当切磋……他不由弯唇笑了，笑中却无一丝温度。在今日的擂台中，有几人把这当做切磋。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够走到决赛，他只想用这把匕首刺过那人的心房，让她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哪怕他不能杀了她，也要让她余生都无法站起来。
眼前倏然飘过另一人的脸，如覆霜雪，如隐皓月，明明独坐静室便可看透世事，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非要入这污浊的人世，试图用双手挖出埋地千丈的明珠。
可是他今日注定要挡她一段路，要对不起她了。
垂首看着没入袖中的匕首，林幽年微叹一声，目光重新回到擂台之上。
两个小门派的弟子打得难舍难分，纠缠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决出胜负，血线飘飞，一人被擡着下了擂台。
他听见远处传来啼哭声，似是那个弟子的同门，声音渐低，终是被风吹散了，再听不见。
日头逐渐到穹顶中央，热气铺天盖地洒落，众人已经有些疲乏了，没叫到名字的人纷纷坐到树下休憩，只留几人站在擂台边。
随着一声鸣锣，一个熟悉的名字传到耳边，林幽年倏然转头，望向另一侧的擂台，裴行川拔剑旋身，让擂台边的弟子查验，而他身侧站着一个不算陌生的女子。
桃粉色的衣衫，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明明是朝气勃勃的年岁，眼瞳中却流露着深重的怨戾，似是带着滔天的仇恨而来。
他在王家的客院见过这个女子，虽隔得远，可这眼神实在让人难以忘记。
谢云生站在擂台下，看着裴行川一步步走上擂台，袖下的手攥了攥，微一偏头，与关宁婉的目光相对。
若是正常来排，以关宁婉的身手根本无法与裴行川对上，然而出了王氏这个变数，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知道裴行川不会伤关宁婉，可关宁婉会做什么便不一定了，尤其是有了王氏的插手，不提防都不行。
可即便是这般，谢云生仍对她弯唇一笑，让她加油，可她根本不领情，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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