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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头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心头打怵，讪讪道：“上神，您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萧清尧撩起眼帘，看着这位跟随在他母亲身边多年的老侍从，头发斑白，形容老矣，原本也是他信任的身边人，本该在这沧澜宫里长久留下去，直到颐养天年。
可这老头子心胸狭窄又刚愎自用，连他的话都不听了，那也不好再留他。
“我让你把狐妖丢下天界，你把她丢去哪儿？”萧清尧淡声问。
似是没想到突然翻查旧账，余老头眼神一颤，面色顿时惶恐起来，哆嗦着嘴唇支吾了半天，小声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当时就随手一丢，也没细看……”
“丢去哪了，你不记得，那你是在哪里丢的她，总记得吧？”
原本就有些佝偻的腰背越发低垂下去，余老头额头冒汗，却又不敢不回，只能硬着头皮颤声道：“诛、诛天台。”
按在膝头的修长手指握紧，萧清尧语气疏冷：“她不过是一只狐貍，你竟屡次三番对她下手，念在你侍奉过我母亲的份上，我就不罚你了。”
余老头闻言面上一喜，刚想谢恩，却听他又道：“你便自己从诛天台跳下去吧。”
“上神？上神饶命啊！”
余老头傻了眼，连忙跪下向前膝行，想要拉住萧清尧的袍角，可是还不等他触及，便被两名侍卫强行拖起来，一路押送到诛天台去了。
听着远处传来悲悔莫及的求饶声，萧清尧站起身，负手走至廊檐下。想来余老头从诛天台跳下去，那一身修为恐怕会折损大半，此生再难登仙九重天。能留他一条性命，就算他替母亲全了这主仆之谊。
外面天色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雪。
萧清尧这几日休养身体，夜里都有睡觉，可是陶宿真人始终没有给他托梦。
依着陶宿真人的品性，答应他的事，必然不会食言。没有给他托梦，想必是并未见到狐妖的魂魄。
难道那狐妖当真已烟消云散，连一丝魂魄都未留下？
狭长的凤眸幽深而晦暗，萧清尧看着漫天堆积的灰沉沉的乌云，决定去一趟东海仙山，请圣手佛陀为他解惑。
他离开沧澜宫，向南天门行去，迎面却碰上慕容舒，正急匆匆向他这边来。
“清尧哥哥，你要去哪？”慕容舒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快步走过来，诧异道，“我刚路过诛天台，余老头怎么了，你怎么把他罚下去了？”
萧清尧语气冷淡道：“他犯了错，自然要罚。”
看着她那清秀明净的脸庞，一脸的温和无害，怎么能想到掩藏在这样面目之下，是一颗怎样阴狠毒辣的心
萧清尧念着天后对他的恩情，怎么都说不出责备的话，要怪也只能怪在他自己身上，毕竟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慕容舒似乎毫无所觉，没再追问余老头究竟犯了什么错，毕竟她对那老头子也没什么兴趣。
她走到萧清尧身边，轻轻拉t着他的袖子，带着些幽怨道：“我才刚知道你回来了，你怎么又要走？这次又要去哪？”
“听说东海龙太子不日便将抵达九重天，当面拜谒公主，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帝君担心。”萧清尧扯回自己的袖子，不再看她，转身向南天门行去。
“萧清尧！”
慕容舒气红了眼，朝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飞快跑上前去拦住他，咬着牙带着哭腔道：“我不喜欢那条龙！我也不喜欢海腥气！看在我母后的面子上，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萧清尧想起那位温柔仁善、待他如亲子的天后，想起她临终之时的谆谆教诲，看向慕容舒的目光终究软了几分，声音低淡道：“先后恩德，禛尧铭记在心。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耽误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他说完便绕过她，毫不停留地离开了。
东海仙山虽然位于东海深处，但是不在东海龙族管辖之内。那座仙山在云雾缥缈的海市蜃楼之中，非寻常人所能及。
萧清尧御剑出海，在东海之外的沧浪之中漂泊沉浮了十余日，终于看到缥缈的仙山在云雾之中显露出身形。
这是圣手佛陀允许他上山了。
沿着崎岖的山道走上仙山，四周群山沃野，一片苍翠。及至山巅，天地开阔，圣手佛陀坐在悬崖边的亭阁中，目光淡然地看向他。
萧清尧走过去行了大礼，这才起身走入亭中，坐在佛陀对面。
佛陀给他斟了一杯清茶，微微一笑：“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来寻我。”
圣手佛陀是一名佛修，乃当世修为第一强者，自化境之后便仙隐于海外，不再理会尘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飞升，与天地同在。
萧清尧幼年之时得他启蒙，学过几日禅理，也是在佛陀教化之下，才寻到自己的道心。
“师父，我有一事相求。”萧清尧抿着薄唇，带着些迷惘道，“我那斩魄一剑，若是未完全使出，有没有可能留下一丝亡魂？”
佛陀慢声道：“既然是亡魂，有没有留下，留下多少，又有什么关系。”
“我还欠她一颗心，没有还给她。”萧清尧微微蹙眉，“若是她还有魂魄留下，我还能寻到她的转世，或许还能弥补些许。”
佛陀笑道：“你现在欠她，或许几世百世以前，是她欠你。个人自有命数，你又何必强求？”
萧清尧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不该是这样，我并未想杀她。求师父相助，帮我看看，她的亡魂在哪里。”
佛陀嘴角边的笑容消失了，洞明的目光透过他的眼睛，像是看到这位天之骄子道心破碎，鲜血横流，于无望的深渊之中踽踽独行，与整个神域作对的癫狂模样。
放下手中茶盏，佛陀擡起眼帘，定定看着他：“她已经烟消云散，什么也没留下。”
萧清尧不记得他是怎么离开的仙山，东海阴云密布，南溟刚出太阳，昆仑阴雨连绵，荒芜之渊正在下雪。
他走在长得望不到尽头的通天大道上，千万里独行，忽然觉得有些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