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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他至少还要十年才能长大,才能去历情劫,荼茉就忍不住郁气满满,想宰了他。
翻来覆去后半夜才睡着,结果还没过一个时辰,荼茉又被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吵醒。
不知道那矮番薯又在搞什么鬼,她气冲冲地杀进前堂,看到黑灯瞎火,那小秃驴正盘腿坐在地上敲木鱼,一手竖在胸前,闭着眼振振有词地念经。
被突然出现的荼茉吓了一跳,矮番薯睁大眼睛问:“苍夫人,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荼茉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再敲一下试试?”
矮番薯讪然:“我在做早课。”
荼茉拉开门,一脚将地上那只木鱼踢飞出去,又夺过他手中的犍稚“咔嚓”折成两段,一起扔出去。
“从今天起,你还俗了!以后不必做早课!”
矮番薯站起来,眼睛都红了:“我不要还俗,我要当和尚!”
“要当和尚你就滚出去!”荼茉没好气道,“我这里只收奴仆,用不着和尚!”
发面馒头似的脸绷得紧紧的,矮番薯俯身捡起自己的褡裢,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很快便消失在晨曦前的黧黑中。
荼茉叉着腰站在门口,走了也好。
反正有獬豸在他身上,应该死不了。
若是真遇到什么危险,獬豸也会通报于她。
将大门重新关好,荼茉又睡了个回笼觉,再睁开眼,獬豸竟然又提着矮番薯出现在她面前。
矮番薯浑身是血,像是快没气了。
“怎么回事?”荼茉坐起身,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獬豸粗着嗓门,面无表情道:“被马车撞倒,车轮当胸碾了过去。”
“什么样的马车?”荼茉蹙眉问,“车夫可有看清?”
獬豸回道:“是拉布匹的马车,没有车夫。”
荼茉的眉毛皱得更紧了,没有车夫,必然是有人暗中操控,那个“仇人”大概又来了。
擡手在矮番薯颈间搭脉,似乎还有一丝细微搏动,荼茉连催灵力带灌药,总算把他那条命救回来。
之后荼茉又去探查那辆拉布匹的马车,想找出暗中操控之人。可是那辆马车却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凭空消失,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意识到那个“仇人”很不好对付,想必对方也早已发现她的身份,荼茉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在医馆四周落下结界。
第三天,矮番薯醒来,发觉自己还活着,身体竟然还能动,惊讶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直到看到荼茉端着药碗走过来,放到桌上,呵斥他赶紧喝掉,他像做梦一样看着她,问:“你是神仙吗?”
荼茉冷笑:“怎么,只有神仙才能救你?”
矮番薯端起药碗埋头喝药,再未多言。
自那天起,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危险处境,矮番薯再未提过要走,也再未提过要当和尚。
他老老实实待在医馆里,包揽了所有杂活,甚至还在门口的花畦里种了几行小青菜,隔三差五采摘下来,混合豆面蒸成素丸子。
除了荼茉逼他蓄发,不许他再剃光头,矮番薯眼睛红肿了几日,很快便恢复如常。
街坊邻居见了矮番薯,没有不夸他的,顺带夸荼茉这个寡妇有福,还能有个远方外甥以后替她养老。
为了不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荼茉又把矮番薯送进附近的学堂去读书。
人间皇城这边风气开化,学堂里面有男娃也有女娃。让矮番薯去学堂多认识一些人,尤其多认识一些女娃,说不定哪个就是他的情劫。
一天天一年年过去,矮番薯很快抽条,变成又细又高的瘦竹竿,比和他同龄的男娃高出一个头。
可是别的男娃都会悄悄给心仪的女娃送花送糕点了,已经十三岁的怀生却还是不开窍,每天只会死读书。
“不是已经放田假了,你怎么不出去玩?”荼茉拿走怀生面前的书本,扔到一旁,不耐烦道,“赶紧滚出去,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看着烦。”
个头已经超过她的怀生,身形清瘦但是结实,清隽俊俏的面庞颇为招眼,站起身道:“没什么好玩的,我去把屋顶修修,免得下雨再漏水。”
他说着便卷起袖子,拿起瓦罐和铁铲去院子里和泥巴。
荼茉赶不走他,只好自己走,去药材铺那边找陆铭再进一些药材。
顺便找他参谋一下,怎么给自己再换个身份。
她在北坊巷子里住了二十多年,再待下去,她就该假扮成弯腰驼背、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了。那样终归不方便,还是换个身份为好。
唯一怀生这个拖油瓶不好处理,不知该怎么瞒过他。
陆铭建议荼茉生病“去世”,然后就可以抽身事外,不再现身。
毕竟她已经将怀生养大,已经到了可以历情劫的时候,她实在不必再管他。
荼茉觉得陆铭说的有道理,于是回到医馆之后,当天晚上,她就发起高热,昏迷不醒,烧得像是快死了一样。
怀生急坏了,连忙用降热的药方给她熬药,捏着她的嘴给她灌下去,然后又用湿毛巾拧把子不停给她敷额头。
敷着敷着,他就发现不对劲。
谁家的大婶,脸色蜡黄长皱纹,衣领遮盖下的脖子却这么白净细嫩?给她灌药时,她的牙齿也很白净整洁,哪里像是老人的牙齿?
平日除了挨打就是挨骂,他从未离她这么近过。他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馥郁香气,好似在什么地方闻过一样,可他想不起来了。
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怀生越想越不对劲。
她总是独来独往,几乎不与外人交际,也不怎么吃东西,只有在他问起时才会装模作样吃上几口,也没见她去过茅厕,也不见她洗澡洗衣服,可她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还不重样……
平时那些不愿去深想的细节,此时堆积在一起,怀生背心冒出冷汗。
难道这个收养他的大婶,是个妖怪?
他应该害怕才对。
可是莫名的,他竟一点都不打怵,甚至在闻到她的香气的时候,心里浮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有点酸,有点苦,有点难过。
她的医术十分高超,这么多年从未生病,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严重?
莫名就想到她是不是装病骗他,仿佛他曾经被骗过一样。
“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病。”怀生紧紧盯着她,“你要是敢在我面前断气,我就把你送去衙门,让仵作给你验尸。”
荼茉眼皮跳了几跳,好不容易才忍住,躺着没动。
怀生又说了一句:“我说话算话。”
气息顿时粗重许多,荼茉到底没忍住睁开眼,一巴掌拍到他头上,呵骂道:“没良心的狗东西,白养你这么大,你怎么这么歹毒!”
见她当真睁开眼睛,果然是在骗他,怀生忍不住笑了,清俊的眉眼都亮起来:“谁叫你吓我。”
荼茉被他灌了一肚子药汁,满口苦味,没好气地一脚将他踹开,下床去倒茶水漱口。
怀生递给她一盒山楂蜜饯,那是他买回来孝敬她的,可她放了好几天也没吃。
“拿走,我不稀罕。”荼茉不愿吃他的东西,看见他就烦。
她将他赶出去,咣当一声甩上门。
怀生拿着那盒山楂蜜饯站在院子里,神色有些落寞。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愿意养着他,可是又好像很讨厌他。
他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长辈孝养,可她似乎并不需要。
她明明每天都在他身边,可他却总是觉得,离她有万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