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鹿梦边(八)(1/2)
蕉鹿梦边(八)
祝扬果真好几天没有回府。
主子不在家,蕉鹿梦的家臣们这几日得了清闲,休憩时偶尔也会悄悄聊起新嫁的王妃。
家臣和女侍们都觉得,王妃和世子爷的关系好像有些奇怪。
譬如,世子爷倾全城之力迎娶王妃,可二人前脚才办过婚礼,世子爷就数日离家不归,还将王妃关在府邸上,不准她随意走动。
然而,尽管如此,王妃不生气、不哭闹,也再没试着逃跑。
家臣有时路过起居室外的园林,少女不是坐在花窗下逗猫,就是躺在水榭的小榻上读书,亦或是自己同自己下棋......家臣们甚至没见她练过剑。
只是偶尔暮色降临时,王妃会登上府邸后院的高台,看着落日余晖消失在青山尽头,再临风弹一曲琵琶。
寻常少女天真烂漫,弹出的乐音大多清脆灵动。
可这一曲清润寥寥,却仿若无边际的山川流云铺天倾泻而来,含着若即若离的怅然,风儿似的消散在青绿的山水之间。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家臣们不懂王妃曲中挥之不去的哀意从何而来,只当她独自在府,心中寂寞。
这几日下来,王妃与那晚新婚夜里,冒着滂沱大雨也要拼命逃跑的判若两人。
就好像......蕉鹿梦的满园春色太好,春水太温柔,她被迷晃了眼,心甘情愿地在这里安居了下来,将“逃跑”二字抛之脑后。
世子爷增派来的侍卫们毫无用武之地,每日大眼瞪小眼之余,不禁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世子爷太多疑了?
或许新婚那晚,王妃只是闹了脾气,根本没打算离开。
几日观察下来,王妃每日仍是那副乐得清闲的模样。
况且,王妃生得春水芙蓉一般明艳漂亮,性子随和有趣,并不似世家门阀家的贵女一般娇矜跋扈。
虽然嫁过来的王妃不是他们预料的晋国公主,但这几日相处下来,府上众人都对她颇有好感。
——也正因如此,家臣们渐渐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
“这两日,管家终于不来起居室请安了。”
午后下了场雨,小园里潮湿水汽未散,稀薄春草上沾着露珠。清乏天光自云层里投射而下,照得池塘水面粼波荡漾。
雪龙穿了件青玉打褶纱裙,外头胡乱裹了件茶色的通领对襟衫,坐在水榭里翻看府邸上下人的轮值名册。
她从桌上小盘里捏了块樱桃酪糕,一面感慨道,“富贵安乐迷人眼啊——府上人似乎都认为,我已经心甘情愿做祝扬的金丝雀了呢。”
“那老头子精明着呢,总是拐弯抹角套郡主的话。”微雨撇撇嘴,在身后帮她梳头发,“可算消停了。”
祝扬刚走的那两日,蕉鹿梦的管家借请安为由,每日晨昏时都准时出现在起居室的门口。
说是请安,实则是密切看着雪龙,生怕她跑了。
但这几日,府上人对她的警惕性低了不少,就连她偶尔装作散布走到安置蛊盅和解药的小楼处,都无人拦她。
“我也求之不得呢。”
雪龙吃完了糕点,随意捞了帕子擦手,“我这两日在府上转了两遭,有两处院墙,位置隐蔽,轮班的兵士看管也略松,翻墙而出最合适不过了。”
雾峤一大早就借采购为名出府去了,实则是带着雪龙的钱袋,悄悄帮她去联络那日前往鸳鸯楼的马车和车夫。
雪龙的目光移到池塘水面粼粼的波澜上,“再等几日,我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青河城外青山蜿蜒,山中道观甚多,她打算先找个隐蔽的地儿落脚。
待阿姐的事情查清,她就要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座城池。
走得越远越好。
到那时,她只当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是掀过春日里一场荒唐、潮湿的旧梦。
她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渴望,手指情不自禁地攥紧。
“只要这几日祝扬不回府来,就不会有其余的变数。”
她笑了一声,“大王这一病,倒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
祝扬带着一身的药味儿掀帘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夜色静谧,春秋代序的一切都已经陷入沉睡,祝扬凝视着黑暗中团团簇簇的花影,忽然间打了个喷嚏。
什么人念着他?
“怎么还打喷嚏了,不会被病气传染了吧?”
春秋代序殿前的巨大丹炉还未撤去,月色楚楚,紫铜的表面反射出幽冷微光。
沈行藏支着一条腿靠在丹炉旁,听见动静擡起头来,“这几天累得够呛吧,灵均兄?”
祝扬举步走下台阶,“你怎么还没走。”
在祝扬每日亲力亲为地侍奉之下,蜀君虽仍不愿喝药,但那日祝扬强行灌药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只得不情不愿地将汤药用了下去。
所幸蜀君服丹时间尚短,没能伤及根本,喝了几日的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这几日朝中诸官员和诸世家陆续进宫探视,沈行藏是日落时分来的,祝扬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没走。
沈行藏没个正形,懒洋洋倚在丹炉上,“难得尽孝一回,几日不见,灵均兄瞧着愈发清瘦可怜了。小爷今晚请客,请你去窥山水吃酒如何?”
祝扬无奈道:“大王的病还没好全,我这时候要是去吃酒,不是落人口舌么?”
白日笼罩庭院的呛人烟雾被夜风吹散了,春秋代序殿后的山林簇簇而响,天山共色,风烟荡漾,发出泼天的林海声涛。
沈行藏“啧”了一声,“顾虑这么多,不像你的作风啊。”
“那就改日罢。”沈行藏想了想,“对了,下回记得把你家王妃带上,小爷还没敬过嫂嫂一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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