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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汀花(十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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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开雅间的门,屋外湿润清新的夜风立刻吹了满堂。

房间内的灯火被风吹得簌簌浮动,光影斑驳之间,沈行藏站在雅间门口,最后回身朝着里面望去。

晚风吹拂过那女郎的幂笠,素白的面纱如同流动的浮云一般飘浮起来。

有一缕风钻过薄纱间的缝隙,悄悄将面纱掀开一个拐角。

隔着一室的距离,沈行藏借着那一角的缝隙,窥见了面纱底下,一双美丽得好似琉璃的眼睛。

只是惊鸿一瞥的瞬间,女郎的面纱倏地落下,沈行藏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双眼睛就消失在白纱之后。

他摸摸鼻子,心中竟蓦然升腾起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还没等他想清楚,雅间的座位上,祝扬忽然擡起头来,直直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与沈行藏的目光隔空一碰,祝扬眯起眼,眼底一片晦暗的沉冷。

有风自沈行藏的身后吹来,吹动他的发梢和身上的衣袍。

背后的汗早就干透了,股股的冷意就后知后觉地攀上来。

繁盛的春夜里,沈行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朝着屋内方向欠了欠身,然后转身离开了。

......

雅间的门再度阖上,雪龙终于重重松了口气,“蹭”的一下从祝扬身上站了起来。

祝扬只觉得怀里一空,此番却没再拦着她,只是坐在原处,默默看着雪龙取下头上的幂笠,搁在一边的架子上。

少女的脸上还带着几丝可疑的红晕,她将自己方才蹭乱的头发用发带系好,这才转回身来面对着祝扬。

祝扬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问她:“坐么?”

雪龙站在一边没动,撇了撇嘴,“方才坐在你腿上,我浑身都麻了,让我站一会儿罢。”

“方才飞廉卫中郎将说了,那位月娘子‘已经招了’。”

雪龙抱着双臂,思忖片刻,“这和咱们之前的猜测倒是一致。”

祝扬“嗯”了一声,“但你也看见了,沈行藏嘴很严。从他口中,我们没法再得出什么更多的信息。”

他顿了顿,几不可查地沉下脸色,“沈行藏被突然提拔,这并不是偶然的事。”

那日在春秋代序,桓胥撤了他的职,三言两语间便将这个统领整个飞廉卫的高位拨给了沈家小爷。

仿佛只是一时兴起。

但事后回想起来,飞廉卫眼线遍布整个蜀中,作为王室最锋利的快刀,其统帅一职,岂是能儿戏一般,随意指派给一个不学无术的阔绰小儿的?

——沈行藏在藏拙。

祝扬垂下眼睫,有些好笑地心想,王室世族的金砖绿瓦之下,竟然不止他一个刻意藏拙的人。

这两个人居然还是明面上的知交好友——多么有趣的事儿啊。

祝扬静静地想了一会儿,道:“我们还是得从那位舞姬小姐身上入手。”

雪龙皱眉:“若是这般的话,沈行藏请你去赴宴,大概也是别有什么用心——说不定,你根本就见不到美人,还会落得自身难保。”

“我知道。”

祝扬停顿片刻,“但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见那位月娘子一眼。”

雪龙立即开口:“——我和你一起去。”

听闻这一句,原先坐在桌边沉吟的祝扬不知想到了什么,擡起头来。

他忽然站起身,一步步朝着雪龙走过来。

雪龙只得一步步后退。

直到后背抵上花窗的木棱,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响。

祝扬已经逼近她身前,雪龙退无可退,只得故作镇定地迎上他的目光。

世子爷居高临下地看了她半晌,开口问她:“王妃,你的诚意呢?”

雪龙懵了:“什么?”

“合作的诚意。”

祝扬看着她,问道,“到那日新园竣工,必然有家臣在门口检查每位宾客的拜帖。”

“沈行藏既然是请我去看美人,又怎么会给我娘子发拜帖呢?到那时,把你带进去,会比今日还要麻烦的多。”

“不过,办法应当还是有的。”祝扬道,“王妃,今日这一遭我已经给足了合作的诚意罢?那你呢?”

他语气认真。

像是真的在向她讨要一件重要的信物。

雪龙沉默了片刻,有点儿犯了难。

“我......我可以把那天在鸳鸯楼找到的信息告诉你。”

半晌,她终于松了口,“那位娘子,鸳鸯楼里的女郎们都唤她‘银沙姑娘’,至于其他的么......”

月银沙,籍贯不详、生辰不详、来历也不详。

楼里的女郎们对这位半道加入她们的舞姬知之甚少,唯一知道的就是——月银沙平日里露面甚少,平日里除了闷头练舞,偶尔还会找些诗词话本来读。

这位花魁,居然是个识字的。

其余的问题,诸如她平日里去过哪里、认识什么人,楼内的女郎和嬷嬷都面面相觑,一概不知。

雪龙迟疑了片刻,心道:这些信息,似乎有些太少了t。

归根到底,那日她在鸳鸯楼,除了查到了舞姬的名字,其他有用的信息,什么都没查到。

她挠了挠头发,犹豫着问道:“要不......我换个方式表现一下‘诚意’?”

祝扬问:“什么?”

“你有什么想听的琵琶曲么?我给你单独弹一首?”

没听见祝扬的回答,她又垂下头,苦思冥想一阵,“或者.......我也会舞剑——虽然没月娘子舞得好,但如果你想看的话......”

话音未落,祝扬就笑了一声:“不用这么麻烦。”

他停顿一息,道:“——擡头。”

雪龙不明所以,以为他要给她看什么,闻言便要仰起脖颈。

而顺着她仰头的动作,祝扬眼尾弯了弯,同时垂下头来。

荼蘼花的香气倾泻过来,又像是春夜熏人的晚风,连同着唇上柔软的触感,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地消失了。

好像是偷来的一个吻。

雪龙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时,祝扬已经重新站直了身子,垂眸与她静静对视。

房中的灯火下,两团人影无隙地交织在一起。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房中静谧无声流淌,隐约能听到屋外的走廊上,端着托盘的女侍伙计们来往的脚步声。

雪龙伸手摸了摸唇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感觉自己脸上刚刚褪去的热意卷土重来。

半晌,还是祝扬先开口:“行了,回头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你悄悄带进去。”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嗯?可是‘诚意......’”

“——你的诚意。”

祝扬笑了笑,伸出手指,在她下唇轻轻一点。

他收回手,道:“这就足够了。”

-

沈行藏踱步到窥山水门口,家中的车夫已经在旁侧候着了。

“殿下还没走,郎君怎的先出来了?”车夫一边扶着沈行藏上了车,一面随口问道。

沈行藏往座上一靠,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冷笑道:“你这话问得好笑,人各有道,我沈行藏凭什么不能先行一步?我是他祝扬养的一条狗么?”

他这话说的极重,车夫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放低了声音,“......小人失言。”

“罢了。”

沈行藏缓和了语气,转了话题,“对了,人送到了么?”

“金墉城的人前脚刚走呢,女郎已经平安到了。”车夫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郎君要过去瞧一眼么?”

“去。”

沈行藏顿了顿,正欲阖上眼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事。”

“找人帮忙打听打听,”

他迟疑了一下,“近来青河城,有没有来过一名精于琵琶的女乐师,带着幂笠面纱,从来不以真实面目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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