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花(五)(2/2)
林子里果然有人。
祝扬再睁开眼时,心下终于了然,怪不得今日园子里连一个飞廉卫和私兵都没见着。
合着都在这儿守着他啊。
就在这时,月银沙似是意有所指地举起手中的纱灯,照了照二人身后的来路,声音从面纱底下传过来。
“殿下是反悔了么,还是说小女子理解错了殿下的心意?”
她话音略带委屈,向着祝扬走近了两步,“天就要黑了,身后这条路不大好走,殿下真的不愿意跟着小女子走么?”
祝扬微微眯起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带着面纱的年轻女郎。
然而,仅仅是片刻之后,世子爷的神情就恢复寻常,仿佛刚才的一瞬都是错觉。
他负手而立,不动声色朝后退了半步,笑着回道:“怎么会反悔呢,女郎既然这么说,孤也不是不解风情的人。”
月银沙在面纱底下笑了一声,侧身让出眼前的路,让祝扬先行上船,道:“殿下,请吧。”
......
撑船的是个年轻的小家臣,大抵是受了沈行藏叮嘱,半张脸都隐在黑布之下,只露出一双有神的眼睛。
湖泊不大,没一会儿小船就靠了岸。小家臣麻利地从船上跳下去,将船在岸边牢牢栓好,恭恭敬敬道:“殿下,女郎,咱们到了。”
这小少年声音清凌凌,脆生生,听起来格外讨喜。
祝扬听见这把嗓音,却莫名其妙走了个神儿,忽然想到,虽然语调不同,但这小家臣咬字说话的语气,似乎和他家王妃有点相似。
他愣了愣,再向岸上看去,小家臣站起身来,转身去小楼的门口点灯了。
“殿下请吧。”
月银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祝扬回过神来,朝着那座小楼看了一眼。
小楼鸦雀无声,几扇窗户半开着,却投不出半分光线。楼阁门前,小家臣刚刚点起一盏灯,跳动的灯光和斜阳交织在一起,照亮了门前一小方天地。
身边的人半天不动,月银沙有些疑惑地擡起头来,恰好对上世子爷一双漆黑的目光。
她心头重重一跳,下一秒,祝扬开口了。
“银沙姑娘。”
祝扬想了想,“此刻并无旁人,你也不必在遮掩。中郎将让你带我至此处,到底是何意?”
月银沙愣住了。
晚风吹拂过她的面纱,挂着的小铃铛随风叮铃作响,一小缕乌发和铃铛纠缠在一起,堆在耳畔。而月银沙就像完全没注意到似的,只是僵在原地。
半晌,月银沙忽的擡起手,一把扯
下一秒,耳畔一阵劲风袭来,祝扬身子不动,微微偏头,那阵劲风便擦着他的颈侧划了过去!
祝扬避开这一击,正欲擡眼去看,月银沙手掌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又向着他胸口击去!
小船陡然间歪了一下。
虽然身处逼仄的船舱里,月银沙出手却快而准。几个瞬间的功夫,她已经转了三个方向,试图去挟住祝扬。
奈何祝扬虽然不还手,但每次都能堪堪躲开她的攻击。三番五次,她竟然没能得手一次。
月银沙有点焦躁。
小船里传来打斗的动静,刚才去点灯的小家臣去而复返,俯身瞧见了船舱里的动静,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哎呦”一声。
不能这样和他耗下去。
月银沙沉下脸色,趁着祝扬闪向一边,当即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刃,手腕蓄了力道,狠狠就要往祝扬后心处扎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刀尖即将刺进皮肉的前一秒,忽然有一只手从半空中伸出来,稳稳当当掐住了月银沙的手腕。
那人力t道不大,但拂过她手腕的时候,恰好在她腕骨处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
月银沙只感觉手筋一麻,慌乱之中气息不稳,连着胸口的伤口一阵刺痛,手指一抖,匕首吧嗒一声落了下来,恰好被那人的手稳稳接住,继而抽走了。
那只白皙的手纤细而柔软,分明是个女郎的手。
月银沙愣了一下,擡头朝着岸上看去——
那小家臣遮着下半张脸的黑色面纱落了下去,露出了一张美丽的小脸。即使将乌浓的发髻束成了男子的发髻,也能一眼瞧出来,这是个清丽的少女。
祝扬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顺着月银沙呆滞的目光往岸上看去。
“雪龙?”
祝扬怔了一秒,“你怎么在这儿?”
算算时辰,早上给她种下的蛊也差不多到了失效的时候。面前的少女不再是白日里那张清素寡淡的小脸,而是不知不觉间恢复了本来的样貌。
金色的余晖照在她的侧脸,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像是上了薄薄的胭脂。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雪龙道,“祝扬,月娘子,先上来罢。”
说罢,她向前伸出手来,准备拉月银沙上来。
月银沙的表情更加不好看了。
如今的情状,她就算是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意识不到眼前少女的身份。因而,自然能猜到王妃亲至,是想要和她打听些什么。
看来无论如何,今天是逃不掉的。片刻后,她终于叹了口气,朝着雪龙伸出手去。
谁知,月银沙刚刚起身,胸口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阵痛。
......这些日子,靠着沈行藏留下的药方,她的伤口痊愈得很快。然而,直到今天,每每气息不畅、牵扯到筋脉时,她仍然会感到伤口的疼痛。
今日先是献舞,方才又久违的用了武,月银沙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雪龙刚抓住她的手,月银沙就身形一晃,带着雪龙一起,双双跌进了水里。
......
落水猝不及防,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好在雪龙自幼长在点春江边,水性倒是极佳,没费多少工夫就将月银沙从湖里捞了出来。
呛了口水,月银沙反倒顺了气,胸口的疼痛缓解不少,心有余悸地坐在岸边咳嗽。
而雪龙从水里上来时,身边的祝扬神情焦虑又略显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触及她湿漉漉贴在身上的衣服,赶紧挪开了眼。
三人进了屋,月银沙踟蹰半晌,还是找了身衣裳给雪龙换上。
两位女郎发梢还带了水汽,回到前厅坐下。月银沙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发问,雪龙倒是率先开口了。
“我想请月娘子看看此物。”
雪龙摸出那根通体光润的汀花浮玉簪,递到月银沙面前,“你认识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