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五)(2/2)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雪龙反而觉得有点讶然。她起了好奇心,问道:“金墉城都是大司马的人,你打算怎么把我带进去?”
祝扬弯了弯唇角,替她拨开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
“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祝扬说,“到时候你跟着我,咱们正大光明地进金墉城去,你相不相信?”
雪龙扬起眉毛,和他对视了片刻,干脆道:“我信你。”
还没等祝扬再说什么,她又问道:“不过,你方才这番话的意思是,你也要见镜神一面,是吗?”
闻言,面前青年眼尾的弧度更深了几分,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只狡黠的狐貍。
他揽着雪龙后背的手忽的用了力,将雪龙更深地带进了自己怀里,同时俯身低头,清冽的呼吸喷在雪龙耳边:
“王妃还是将我想得太善良了。”祝扬用气声道,“我确实是要见他,但我是要见的是......他的最后一面。”
雪龙吃了一惊,挣动着就要转过头来:“你是说,你打算——”
话还没说完,祝扬低下头,将一根手指抵在了她唇边:“嘘。”
“说出来就太粗鲁了。”祝扬脸上的笑意更深,“到时候,夫君带你去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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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雪龙一直思索,祝扬到底是打算怎么“正大光明”地将她带进金墉城里去。
然而几日过去,雪龙觉得自己隐约摸到了一点儿头绪。
自从那晚蜀君服用丹药中毒之后,在御医的日夜看护之下,蜀君终于能偶尔从昏迷中苏醒了。然而连续这么几遭下来,蜀君的身子已经彻底垮了,甚至不能独自一人走出春秋代序的大门。
而在蜀君昏迷的这几日里,大司马桓胥不仅以雷霆般的速度将镜神道长下了狱,发落了王宫里的一大批道士,还将目光投向了春秋代序的宦官、宫女和侍卫。
于是,短短几日之内,春秋代序的下人,已经由大司马亲自挑选,尽数更换了一遍。
“这便是借着保护父王的名义,将父王幽禁在了春秋代序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祝扬在看完王宫中线人传来的消息之后,一边和雪龙说着,一边将那一张密报丢进了桌前的烛台里,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化为灰烬。
雪龙坐在妆台前,任由祝扬替自己拆下头上的环钗,道:“大司马坐不住了。”
“看来这位镜神道长背后只有桓胥这么一个靠山,一旦靠山放弃了他,他便只是一颗弃子了。”祝扬哼了一声,“你说得对,棋子意外折了一颗,他果然坐不住了。”
说到这里,雪龙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她回头的动作太快,差点儿扯到了头发,轻声“嘶”了一声。祝扬用梳子细细给她梳理好,笑道:“王妃真是冰雪聪明。”
第二日一早,雪龙还没醒,祝扬就被蜀君叫进了王宫。
祝扬走后,雪龙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惴惴不安半天,便索性起身。
她忐忑大半日,祝扬终于从宫里回来了。
祝扬一走进起居室,便对雪龙说:“是好消息,要不要猜猜?”
雪龙正靠在窗边看书,闻言擡起头来,说道:“大王把审讯镜神的任务交给你了?”
祝扬“嗯”了一声,将盖有御印的文牒放在了桌上。雪龙将文牒拿到眼前看了半晌,惊叹道:“这么说来,大司马真的不打算再管他了?”
“这几日发生的事,虽然父王病重,但多少也心中有数。”祝扬说到这里,讽刺地笑了笑,“等到被桓胥架空了,终于想起我这个储君了,我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
“不过,这也就说明,镜神对于桓胥而言,已经彻底失了作用,是死是活都没差别,也就无所谓落到谁手中了。”
雪龙接过话:“不过么,他对于我们,尚且还不算废人一个,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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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下起了小雨,世子府邸的马车停在了金墉城的桥头。
这是雪龙第一次踏入这座监牢。她擡起头,透过苍茫的雨幕,心想:阿姐也在这里吗?
她和祝扬穿过长长的桥面,走进楼里。
楼内光线昏暗,四处是阴暗潮湿的霉味儿,不见天日。前来接应的兵士领着两人走下盘旋的楼梯,朝着地牢走去。
昏暗的光线里,周围一片死寂,令人窒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兵士用钥匙开了地牢的大门,祝扬拍了拍雪龙的肩膀,道:“走吧。”
三人走到走廊尽头,兵士打开了一间牢房的门,低声对两人道:“两位殿下离开时,叫小人一声便是。”
说罢,兵士朝着两人行礼,消失在祝扬和雪龙视线里。
雪龙踩在地上的稻草上,缓缓走进牢房。
道长正靠着墙盘腿坐着。这几日下来他更加清瘦,然而就算在这昏暗不见天日的牢房里,镜神也依旧保持着端肃清雅的仪态。
听见脚步声,他缓慢地睁开眼睛。
雪龙道:“你还记得我吗?”
镜神双眸无波无澜地看着她。
雪龙顿了顿,又道:“是你带走晋国公主的吗?”
道长依然不答。
雪龙继续问:“那这个呢?”
说完,她从袖袋里摸出一根白玉的簪子,乍一瞧上去和汀花浮玉簪无异,问道:“你还记得这个么?”
看见雪龙手上的东西,道长雕塑般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许的波动。
就在他颤抖着双手要来夺的时候,雪龙一松手,“啪”的一声,簪子落在地上,折成了两段,在牢房里发出叫人心惊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