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七)(1/2)
山雨(七)
那个雨夜里,月银沙说到这里时,忽然久久地陷入了沉默。
在县令府最后的那段日子,月银沙每日照常温书习字、弹琴作画,然而心中已经有了数。
这段时间,老师开始莫名地连续几日不归,每次回来,身上总是会平添几道伤口。
月银沙心中又是忐忑又是焦心,终于等到老师终于回府,便拐弯抹角地问他去哪儿了,然而县令却避开她的目光,就只是说道:“近来事务繁杂,过些日子变好了。”
过些日子便好了。t
月银沙听着这句话,眼眸微动,露出了一个明事理的温婉微笑,只是心中清楚,老师大概是在暗地里谋划什么大事,不能让她知道罢了。
直到有一日,她照例去老师面前背书,县令却凝视了她很久,忽然道:“你是不是,到了该许人家的年纪了?”
月银沙心头一滞,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她好不容易定了定神,艰难地说:“可是我还有许多书,没有跟老师学完呢。”
县令盯着手中的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柔声叫了她一声:“女郎啊。”
这些年来,他对她都是以姓名相称,就显得“女郎”这二字更加疏离冷淡。县令没有再看月银沙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而是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书本交到月银沙手中。
“可是我就要去青河城了。”县令又一次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轻柔。
“小月。”他说,“若是你想要继续念书,我可以替你引见宁城的一位先生。”
月银沙动了动嘴唇,良久才发出声音:“不能留下来吗?”
县令脸上的笑容没变,缓缓摇了摇头。
月银沙在这一刻意识到,青河城太高太远,远在青云之上,而面前这个与她朝夕相处的人,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懂过他。
县令离开之后,月银沙在房间里枯坐了一夜,一直到东方既白,看尽了院子里一树的落花。
往后的日子里,她再也没有提过半句留下的事。
她是一颗弃子。
......或者说,她连一颗棋子都算不上。
夏末的一场雨打落满地的花事,第一缕秋意寒凉钻进衣襟时,她便知道自己应该走了。
这段日子,县令府邸的下人是越来越少了。随着天气一日一日变冷,府邸变得越来越冷清。当某一日月银沙发现平日里跟着自己的小女侍没有出现时,她便知晓,这一次到了她离开的时候。
临行之前,她拔下头上的汀花浮玉簪,将簪子留在了书桌上。这根簪子她戴了许多年,是她还在杀手楼时,亲手从当年的花魁喉咙里拔出来的。
她将簪子夹在自己还没看完的书页里,像是无数个平常日子里出门一样离开了府邸,登上了马车,再也没能回来。
月银沙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踏入青河城半步,却没想到命运在这个节点再一次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马车没能带着她来到宁城。
在出城后不久,车马在山谷中休憩时遭遇了来路不明的水寇的袭击。
“水寇在营地旁的溪水里下了药。”月银沙声音低下去,“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救下其他人了。”
车夫和随行的下人全都丧命其中,只有月银沙凭借着从小习武的功底逃出生天,虽然受了重伤,可总算是活了下来。
她赤足站在山涧溪水边,垂头看着自己衣裳和身上的血水,某种很久没有再体会过的感情漫上心头。
......要是当年死在点春江畔就好了。
那个晚上,月银沙说到这里时,雪龙心中忽然微微一动。
山谷......水寇......溪水中下了迷药......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猛地擡起眼来,恰好对上月银沙苦涩的笑容。
昏暗的牢房里,雪拍了拍粘在裙角上的几根稻草,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说不出话来的人走过去。
“你原先的确打算将月娘子送往宁城,然而很快又后悔了。”雪龙垂眼盯着角落里的人,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与她朝夕相处,你害怕她从中看出了什么端倪。月娘子一日活在世间,你便一日心中忐忑,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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