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时浴(2/2)
待她梳妆罢,镜中又是一个容光焕发的美人。
此时天光大亮,日头高悬,门外响起叩门声。
屋内满是花瓣与脂粉的香气,昨夜的淫靡仿佛不复存在,谢峥先一步去开了门,她探出头问道:“谁呀?”
“殿下。”门口传来谢峥的问安。
那个与姐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宜王?
她的心猛地一跳。
昨日宴席,她只是遥遥一见,怎么今儿他竟主动找上门来了。
宜王显然也有些意外:“谢将军怎么在这儿?”
他既与阿姊交好,比起谢峥,定不会为难于她。
她起身往门外走去。
“殿下。”她福了福身,唇角弯起一抹笑,“昨夜我多饮了几杯,宿醉在此,府中人寻不到夫君,只好拖小叔看顾。”
“你便是贵妃的亲妹妹吧。”
见到她,宜王显然放松了些许,挡着嘴附耳同她道:“昨夜之事实属意外,府中下人一时疏忽,放了谢无虞回府,算本王欠你一次机缘。”
说罢,他直起身来,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无异,稍稍放心道:“哈哈,还好有谢将军这等正人君子看顾,你无事便好,你若出了事,本王都不知要如何同你阿姊交待。”
他打量她的时候,她亦打量着他。
没曾想传闻里的一代贤王,竟同她的身形差不多高,故而少了许多皇权带来的压迫之感。
可他说的话……
谢峥他……正人君子?
罢了,既然人人都以为他是正人君子,那她正好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便是。
“谢将军,本王早便想与你手谈一局,可惜你常不在京中,赶早不若赶巧,可否往亭中一叙?”
“谢夫人可要来?”
宜王转身,含笑问她。
“不了不了。”她忙摆摆手,“观棋不语真君子,我话多,我还是不去了,你们尽兴便是。”
“哈哈哈,谢夫人还真是可爱。”宜王爽朗一笑,并未为难她,吩咐小厮道,“府中马车任夫人差遣,将她安然送回谢府。”
而后他转身,同谢峥让了一步道:“将军,请。”
崔湄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心中揣摩着先前之事。
宫宴时,她曾在假山处见过谢峤与宜王相谈,那时谢峥并未参与其中,还拦了她一遭,可见他与宜王并不相熟。
今日寥寥几句,宜王口中之意,是暗指他约了谢峥数次,却屡屡落空。
可谢峥这次却随他去了。
是因为自己吗?
怕宜王将他与她共处一室之事宣扬出去,才特地赴约?
烦死了。
她可不想再欠他什么,她只恨不得一辈子不要再与他有什么牵扯。
马车行至谢府,崔湄下车谢过,鬼鬼祟祟入了府。
见无人留意自己,连跑带窜地回了自己院中,阖上房门,轻萝的声音便冒了出来:“小姐,您可回来了,您一夜未归,可吓死奴婢了。”
她一把拉过她,满脸忧色:“谢峤可找过我没有?”
“没有呢,小姐。”
“没有便好,无论谁见我,通通说我睡下了,不见!”
说罢,她便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
谢峤确实不曾寻过她。
他换回了自己的院子,如今独身坐在书房,想着昨夜那杯令他盛怒的酒。
他是因她竟荒唐到给他下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药而生气,可他更为气的,是他情动之时,脑海中浮现的竟是她的一颦一笑。
她给自己送小玩意儿时的讨好,她收到自己呵护时的惊喜,她替旁人出头时的嚣张跋扈,她与弟弟亲吻时的沉醉与羞红……
分明是与他喜好全然相反的人。
为何就这样生生地闯进了他的世界?
让他舍了自小对于情爱的一切畅往,甚至让他许久都不曾再想起来上元节的那个姑娘。
他不知静静坐了多久,久到一片赤红的枫叶吹落进他面前的书册时,凝着那抹殷红,唤道:“墨松,把崔小姐请过来。”
一定是那药有问题。
他不可能喜欢她这样的姑娘。
得问个清楚。
墨松去而复返,道:“回公子,少夫人她还在睡觉。”
“呵。”他冷笑一声,“睡觉?只怕是她自己心中有愧,觉得没脸见我罢,你去给她院中传话,让她醒过来,务必来见我一面,何时都行。”
“是。”
墨松应声而去,不一会儿,男子的脚步声在身后再次匆匆响起。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不耐道。
房门“吱呀”一声被阖上,紧接着,一双黑靴出现在他面前。
“哥。”
谢峤擡眼,见正是弟弟。
纤长的眼睫附在他墨黑的眸上,鼻梁□□,透着倔强。
“你怒气冲冲来寻我做什么?”他平静道。
“你竟决意扶持宜王?”
屋内久不闻人声,谢峤垂眸,剪了剪面前的烛芯。
“嗯。”
谢峥的愤怒逐渐转为难以置信:“父母自幼教导你我要忠君爱国,如今你——”
“那也要为君者当忠。”谢峤猛地擡眸,一双凌厉的神光就此探寻过去,“你从何得知?”
“今日宜王与我密谈,言及此事。”他的指节微微泛白,“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还不是时候。”谢峤深吸一口气,道,旋即擡起头来,“你为何今日又会去宜王府上?”
谢峥闻言一哽。
他总不能说他昨夜压根没回吧。
“是因为崔湄吗?”
也是这个时候,崔湄迈上台阶,正要叩门,却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自己的名字。
她本不想来的,但轻萝说谢峤传话,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去一趟。
她回身望了望守在院门口的墨松,有些绝望地看回屋内。
他该不会知道了吧?
“与她无关。”
屋内,谢峥冷淡的声音传出来。
“与她无关?”谢峤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先前与她做下的那些荒唐事,难道还不够吗?”
就在数日前,她还在这间书房里与他亲吻,在夜里与他在窗后痴缠。
崔湄打了个寒颤,生生被吓得清醒。
谢峤他……他该不会是知道了吧?
不是说好不说的吗?
谢峥静静凝着兄长,似乎自他的话语中嗅到了些许醋意。
可最开始厌恶她,舍弃她的人,分明是他自己。
他也早就向他表明过自己待她的心意。
怎么如今他却后悔了?
他不想就她的事与哥哥进行无端的口舌之争,起身走向房门。
“我对她的情意,你不是早就知晓了吗?我与她之事同你无关,至于我先前说的事情,我希望你给我一个答案。”
而后,谢峥推开房门。
与秋风一同吹进来的,还有崔湄的衣裙和身上的蜜合香气。
少女的手臂尚悬在半空,正是刚才欲叩门却未落下的动作,一张明艳的小脸时红时白,咬了咬唇,颤颤巍巍地擡眸,问面前的男子道:“你,你都告诉他了?”
昨夜的事,他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