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时缘(2/2)
他想拿来形容她与他。
恰是崔湄与谢峤二人彼此不能相容的因,才有了他与她相识的契机。
无论她遇见谁,想要嫁与谁。
无论他是替兄成婚的“谢峤”,还是如今的自己。
他们终究会在红尘里相逢,相遇,将来也定会相知,相许。
“你不要这样想。”
他擡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
“既已沿着来时选择的路走了下去,那就不要回顾。因为那时的你,还不曾经历如今这些,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亦不会后悔当下的选择。”
“今后也一样,未来的一切尚不可知。”
“你相信吗?人生其实很玄妙。”
“你且说来听一听。”
她温吞地眨了眨眼睛。
“你觉得自己错得离谱的时候,其实命运早已暗中备好了修正的方法。”
“就像无论发生了什么,月亮和星星都不会掉下来。”
“……那太阳呢?”
少女轻轻吸了下鼻子,认真问道。
她站在光下,瓷白的肌肤如雪般剔透,衬得甲胄闪闪发亮。
“你不就是吗?”
她就是他的太阳。
光华夺目,明艳无俦。
他忽地似笑非笑地道出了心里话,而后擡手摸了摸鼻尖,找补道:“一身甲胄,现下亮得反光。”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眸中却未有笑意。
她知晓他一双眼睛生得最好,不似谢峤一般会掩藏情绪,每每见他,心中所想皆写在了眼睛里。
此刻他望着她,仿佛有许多秘而不宣的情意,繁复细微,难窥毫发。
她回应不了,却是感激他的。
感激他今日告诉了她家中之事,感激他惦着她的伤势,也感激他宽慰她。
似是知晓这并非是一个花前月下的好时机,说罢,他便垂眸轻轻哂笑道:“好了,我走了。”
甫一转身,她便叫住了他。
“谢峥,你等等。”
他止步,转过身来。
“怎么?”
“谢谢。”
“……谢谢你总是在谢我,但我觉得我的耳朵快要听出茧了。”
她一哽,赌气道:“你都听出茧了怎么还和我说话啊?”
“你难道是用耳朵说话吗?”他轻飘飘道,“不好意思,我用嘴。”
“……你烦死了。”
见少女吃瘪,又恢复了往日生动的模样,他这才放下心来。
“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他淡淡“嗯”了一声。
她默了默:“那……那等你回来,我送你一样礼物做谢礼吧。”
他有些意外她竟会付诸实际行动,颔首应道:“好。”
“你会回来的吧?”她往前迈了一步。
她在舆图后听得很是清楚,此次应颇为凶险。
“谢谢你,请不要无端诅咒我。古有冠军侯霍去病战无不胜,你知道吧?”
她想了想,认真道:“你不会成为他的。”
“……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不是呀。”她摇了摇头,“他过世得早,你肯定会长命百岁。”
他眸中微怔,扬了扬薄唇:“好,长命百岁。”
*
谢峤绕去了后山的校场。
先前营帐内的杂乱已然被收拾干净,连舆图也换了张崭新的,他转了一圈,并未见有什么异样。
正当他要走出去之时,无意间瞥见了坐榻角落随意堆叠着的衣裳。
像是被人丢弃了的。
红衣染尘,带着些风尘仆仆。
膝弯和手肘的尘土最重,但并不似远道而来,倒像是摔出来的。
他拎起来揉搓一番,衣裙的布料柔软,泛着名贵的缎光,不似寻常俗物。
他放在鼻下闻了闻。
虽揉杂了数种味道,有松木,有尘泥,有花香,可他依然嗅到了一丝独属于她的蜜合。
谢峤心下一沉。
他就知道。
傍晚时分,柳未絮携着一身疲倦归来,和崔湄诉了一番今日劳苦之后,便哀哀地往斋堂吃晚饭。
崔湄闲来无事,在书案前认真做着自己的谢礼。
今日谢峥同她说的那句话她很是喜欢。
“无论发生何事,月亮和星星都不会掉下来。”
皇寺没有那些名贵染料,但是她却有许多名贵衣裳,故而她选了快靛蓝底布作夜空,月白的布料作星星,至于月亮的材质是什么,她还未想好。
她打算像从前那般缝出一副画送他。
她才刚缝上几颗,忽听外间有人敲门。
“你怎么回来了,是忘带什么了吗?”
她手中未停,捏着布与针,小跑去为柳未絮开门,谁料擡眼便见一个高大身影。
仍然是记忆之中的清隽眉眼。
谢峤一身雪白长袍,神情疏淡,手中捏着一团火红,本想来问她为何要与弟弟一同骗他与父亲,一垂眸,却先望见了她手中的东西。
他几乎错不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
以布为纸,以各种各样的材料为笔,以缝制和粘贴代替笔墨勾勒。
是她。
竟真的是她。
纵然自己从前百般不信,可如今真相直截了当地出现在了眼前,令他不得不承认。
“谢峤?”崔湄一瞬惊讶,留意到他手中之物,讪讪把她的画藏去了身后,干笑两声:“……哈哈,你怎么来了。”
她的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似乎平生所有的嫉妒都积聚到了一起,卓然而立的长身有一瞬微晃。
那不是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