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2/2）
“……他把你教得很好。”恭帝颇为吃力地站起身，用手一点点抚摸着他的龙椅，“只是这种好，是帝王家不需要的。”
恭帝回到了御书房。
奏章早就堆得像山一般高，可他却没有精力再去看。
细数这么多年，恭帝或许知道他到底哪儿做错了，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如今认错还有意义么？
文楚要他的退位诏书，封赫对皇帝的位置没有半分渴望，想来也是好笑啊。
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般田地，身为帝王操纵权术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吗？
益贵妃端着汤药悄无声息来到了御书房。
这药珍贵，一天都断不得。
在恭帝没有写下退位诏书之前，益贵妃必须要吊着他这条命。
“陛下，臣妾见您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恭帝睁开疲惫的眼睛，他靠在益贵妃怀里，如今的他竟像个孩童一般不知所措，“小益，他们都在逼朕，他们为什么都要逼朕！”
益贵妃眼里闪过一抹冷光，随即又露出了温柔似水的笑容，“您是一言九鼎的陛下，谁敢逼您呀，今天的汤药得趁热喝，看陛下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臣妾不知道有多欣喜呢。”
等恭帝将那碗汤药喝完，益贵妃帮恭帝轻轻摁着额头，“陛下烦忧的想必是朝堂的事儿……臣妾不懂那些，可臣妾知道赫儿的性子，他是最在意亲情的人了，不管他做什么，肯定都是希望身边的人能活下来的。”
益贵妃的手被恭帝轻轻握住，“小益，你怕死吗？”
“臣妾不怕，可臣妾希望能陪陛下久一些，再久一些，别无他求。”
大昭早就没了和文楚硬碰硬的能力，若是恭帝誓死不从，按照那些朝臣们的意思就会变成是他冥顽不灵，不懂得为百姓考虑，就算亡国也是理所应当。
恭帝是最要面子的人，退位诏书一旦给出去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无法接受这样窝囊的失败。
可益贵妃的话让他不得不面对眼下的现实。
不管怎样，对他身边的人来说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恭帝愿意写下退位诏书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文楚。
不过恭帝也有要求，他要举行退位大典，他的退位诏书要亲手交到文楚女皇刚册封的圆熙公主手里。
长烟收到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好笑。
恭帝还是坚持不懈地要杀她呢。
女皇显然也察觉到了恭帝的小心思，不过她并没有当回事，而是叫了南晖营如今的大都统戈慎率领七万精兵整顿好粮草之后即刻前去大昭边境支援。
“侧君对大昭和北羌的地势都十分熟悉，他会以军师的身份随你们一同去往边境。”
戈慎似乎不太情愿，“陛下，徐侧君跟随臣离开金陵，那陛下身边岂不是无人照料？”
女皇哪儿不知道戈慎在想什么，她挥了挥手道：“不要犯下错误的时候才知后悔，朕不希望看见太多将士因为此次战事死伤，他们还有家人，不可因为谁的一时意气丧命于沙场。”
戈慎跪下道：“陛下叮嘱臣谨记在心，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女皇能让徐枞阳跟着南晖营大军前往西北是长烟料想不到的。
前去觐见女皇的时候，长烟问女皇真的舍得吗？
“不是你和朕说不管做多久的梦都会有醒来的时候么？朕让他去沙场，是让他亲手了结与北羌的仇恨，他虽然留下了一条命，却再也不是长燎了，过去那些宝贵的经验若是不用上，岂不是浪费么？”
更何况徐枞阳和女皇承诺过，他愿意了却那些前程往事，从此以后只当女皇一个人的徐枞阳。
多么诱人的提议啊，即使女皇知道这里面夹杂着利益的算计，她还是欣然接受了。
因为现在的徐枞阳没有反抗她的能力，所以他一定会实现他的诺言。
长烟知道徐枞阳想肯定答应了女皇什么事儿，否则女皇不会轻易松口。
这是长烟最开始就设想过的结果，所以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公主的服制穿在长烟身上多了几分艳丽婀娜的色彩，不像刺蝶宫的衣服给人干脆果断之感。
长烟施施然在女皇面前跪下，脸上还带着浅笑，“这次儿臣前去大昭，一定会带给母皇想要的结果。”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长烟带着刺蝶宫的人被戈慎的军队护送离开金陵的那天，姬照待在他的沭王府里气得发狂。
书房里一片狼藉，各种摆件被摔了个粉碎，姬照坐在地上时不时发出一阵阴狠的笑声。
“母皇，长烟……你们演得一场好戏啊！”
为了能让长烟顺利回归皇室，成为文楚唯一的公主，母皇居然愿意花费这么多心思。
姬照无比怀念小时候父君还在的时光，那时候没有长烟，他的母皇还是长公主，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徐枞阳那种货色如何能陪站在母皇身边？
只要一想到这些，姬照心里就会生出无数怨恨。
自从女皇让姬照留在府里闭门养病之后王府里的人都大多都沉默寡言，不管做什么事儿都低着头，像是生怕会惹姬照生气。
现在谁都在议论，说姬照的状态可能真的不太好了，要不然女皇不会那么着急让长烟上位，甚至让她去大昭见证恭帝退位，为她立势助威？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障眼法而已，毕竟姬凉才刚出生几个月，女皇年龄也不大，她完全可以从小培养姬凉。
长烟只是女皇认下的干女儿而已，女皇断然不可能把江山拱手与他人。
如此浅显的道理长烟明白，徐枞阳明白，文楚朝堂上的人都能明白。
可就姬照一门心思钻进那死胡同里，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下人们听到姬照在书房里“发疯”的声音都吓得不敢进去一探究竟，最后还是柔嘉端来了饭菜，提醒姬照别忘了吃。
姬照依旧坐在地上一脸颓然，他仰头看着默不作声的柔嘉，突然开口t问她：“柔嘉，你不觉得厌烦吗？”
柔嘉把饭菜摆在已经被姬照一扫而空的桌子上，反问姬照她要厌烦什么。
“本王待你不算好，为何……你还愿意留下来陪本王。”
若水那个贱妇在他式微之后就没有再来过沭王府，姬照命人去把若水给他拖过来，不管怎样他一定要问清楚那天晚上若水是不是故意来找他，害他没能来得及应对长烟的诡计。
可若水住着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就连若水是否在那儿生活过都没人知道。
这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什么踪迹都没了。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姬照以为是他在拿捏着若水，可若水却真真切切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离开金陵逍遥快活去了。
所以当姬照得知柔嘉没有入宫而是愿意留在府里陪着自己时，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姬照以前只觉得柔嘉对他的讨好是大昭派给她的任务，所以他对柔嘉大多时候都是爱答不理。
但这次柔嘉明明可以和姬凉一同入宫，将他这个已经没用的累赘狠狠甩开，她却毅然决然要留在王府里，说是夫君生病，妻子不能对他不管不顾。
最开始姬照对柔嘉依旧很抗拒，然而柔嘉的确做到了她所说的那般，认真照顾着姬照，没有半点儿怨言的样子。
就算是再铁的心肠都会被这番温柔所感化，姬照也不例外。
柔嘉转过身来，对姬照笑得如往常那般，“因为你是我的夫君。王爷忙了这么久想必是累了，趁着饭菜还没凉尽快吃了吧。”
“好。”
姬照的心情难得平复了一些，吃到一半的时候他不忘问柔嘉：“长烟和你关系那么好，从来没和你说起过她的身世么？再过不久你父皇就要退位了，你竟一点儿也不恨？”
柔嘉深吸一口气，有些强颜欢笑的样子，“臣妾嫁到了文楚，自然就是文楚的人了。”
这个答案显然并未让姬照满意，但看在柔嘉对他情深意重的份上，他可以不计较。
柔嘉端着姬照吃剩的残羹剩饭离开的时候，一直守在外面的丫鬟喜不自胜道：“王妃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是吗？可这几天金陵都阴雨绵绵的，应该是看不见月亮了。”
在书房时姬照只顾着自己吃饭，却不问柔嘉有没有用膳。
他们真的是夫妻吗？
柔嘉在心里问了自己许多次。
她的体贴和讨好对姬照来说毫无用处，再过不久大昭就不是大昭了，她这个公主的头衔等同于虚无，阿烟如今得了势，甚至还派人送了信来，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还劝她最好早些入宫陪着姬凉。
姬凉有多重要柔嘉如何能不知道？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和姬照生下的孩子。
可姬照对这个孩子重视吗？柔嘉看不到一点。
所以前世的姬照在那儿因为孩子对着柔嘉发火究竟是因为他心疼柔嘉，还是终于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摆脱柔嘉了呢？
每次想到这里柔嘉都会非常难过。
见柔嘉情绪还是不太高，丫鬟说今日厨房煮了老母鸡汤，最能滋养身体了。
“奴婢这就去给您把汤端过来好吗？”
自从生下姬凉之后柔嘉的胃口就一直很差，太医说柔嘉思绪过重，需得好好静心调养才是。
可姬照三天两头在府里发疯，换谁见了都觉得头疼，就更别提每天还得和姬照朝夕相处的柔嘉了。
柔嘉摇着头拒绝了，“我没什么胃口，你去帮我准备纸墨吧，我要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