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第 66 章(1/2)
66第66章
◎她要的是九州天下,山河万里。◎
第六十六章
商溯认真想了一会儿。
自己为人一塌糊涂,家世更不必提,能为相蕴和做的,也仅仅是开疆扩土,助相蕴和一统天下。
但是问题来了,万里江山已被相蕴和父母打下四分之一,中原之地与蜀地尽归相豫章夫妇,他若再不抓紧点,不用他出手,相豫章夫妇便能让相蕴和做九州之主。
——相蕴和是相豫章夫妇唯一的孩子,又颇为聪明,她若有心做天下主,未必不能做国之重器的东宫储君。
所以他得尽快行动。
雪中送炭是从龙之功,锦上添花是趋炎附势。
而今雪中送炭已来不及,那便努努力,不让自己成为趋炎附势的人。
事实上,他也成为不了。
像他这种言辞刻薄性子别扭的人,怎么看怎么像是天下一统后被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狗与弓。
可若结束乱世的人是相蕴和,那他便不会。
相蕴和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断然不会让他成为冤死的武安君。
思及此处,商溯越发觉得此事可行。
一为缓和他与相蕴和之间的关系。
二么,是为了他不会成为又一个武安君。
他对自己的性格有太清楚的认知,无论是梁王还是楚王又或者郑王,都不可能容下他的目下无尘。
当然,哪怕是相蕴和的父母,相豫章与姜贞,他们虽是一代雄主,有容人之量,但他们自身便是用兵如神的战将,有他没他意义不大,自然不会拿出水磨的功夫来容忍他桀骜不驯。
普天之下,唯有相蕴和容得下他,而他也只有在相蕴和麾下能得善终。
虽说他看淡生死与名利,功名富贵对他来讲不过是过眼云烟,权势地位于他而言更是不值一提,可若是,若能青史留芳,谁又愿意被千夫所指?
那些曾经被按下的念头悄无声息冒了出来,在他心头抽根发芽,刹那间一发不可收拾。
他也想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被史官记载。
青史几行,写的是他的战功赫赫,而不是他的弑父悖逆。
烛火在商溯眸底跳跃不定。
清晨的暖阳斜斜探进营帐,浅浅的金色一寸一寸灌进帐篷,一点一点铺在少年的眼角眉梢,少年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隽秀的面容仿佛在发光。
“集结人马,出兵商城。”
思度良久的人突然开口,艳丽凤目是舍我其谁的跃跃欲试,“十日之内,我要商城城门大开,百姓军士夹道相迎相蕴和。”
劝什么降?磨磨唧唧太慢了。
他就该直接把朱穆的脑袋拧下来,然后把商城据为己有,而后借助商城强渡长江,将所谓的江东之主一波送走。
江东之地尽收麾下,九州天下便得大半,剩下的梁王郑王不足为惧,略施手段便能让他们从世上消失,九州平定,相蕴和登基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登基好,登基了,他便是从龙之功,相蕴和麾下第一功臣。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他与相蕴和的名字都会永远绑定。君不疑臣,臣不叛军,君臣相和的千里马遇伯乐。
想起后世人提起相蕴和便会说起他,从不在意世人言论的他突然隐隐开始期待。
——相蕴和很好,他也不能太坏,他要做一个千古一帝身边的人臣典范。
商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对自己的性格......哼,有才之士有点脾气怎么了?他又不做千古贤相的诸葛亮,道德水准没必要这么高。
骄矜的贵公子在我性格恶劣需要改与有能力就该有脾气之间反复横跳。
然后还是收敛一二,在大军开拔前去找相蕴和,把自己的想法好好说给她听。
恩,他与相蕴和之间不能有误会。
若真有了误会,一定要在三天之内解开,不能横在两人之间拧成疙瘩。
商溯去寻相蕴和。
“劳烦通传公主,我家三郎求见。”
扈从相蕴和的亲卫道。
亲卫看了眼锦衣金甲的少年郎,知晓这是主公与公主极力拉拢的人,倒也没有拿架子,“三郎稍候,我这便为三郎通传。”
从反贼到跟随相豫章入主京都,草莽出身的亲卫们此时也学了几分规矩,一个亲卫去通传,另一个亲卫引着商溯去吃茶,礼数周到,让人无可指摘。
只是茶不是什么好茶,相豫章与相蕴和两人又不是在这种小事上下功夫的人,亲卫捧来茶,商溯闻着味道便觉不大妙,但他又不是来吃茶的,哪能跟以前一样去挑茶的错儿?
极为挑剔吃喝的少年郎在亲卫的注视下饮了茶。
以老仆为首的扈从们顿时觉得今日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很好,这种茶都能入肚,看来三郎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希望这位寿昌公主能再接再厉,继续把他家三郎的道德水准往上提一提。
他们整日跟在这样的主子手底下做事,道德水准与性格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他们的日子好过还是不好过。
众人翘首以盼等着寿昌公主的到来。
然而他们的三郎在让他们失望的事情上从不让他们失望——
“此茶甚劣。”
极重口腹之欲的少年忍了又忍,但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杯茶下肚,便忍不住吐槽,“茶色不佳,香味劣质,味道更是难以下咽,你们如何能拿这种茶来招待人?”
“......”
您可闭嘴吧!
商溯在外人面前从不闭嘴,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全靠众人舍命相护。
“我与相蕴和关系好,不会说什么,可若换了旁人,定然会觉得你们招待不周,有意敷衍。”
商溯觉得自己极为大度。
亲卫嘴角微抽。
——您这还没说什么?您就差把这茶狗屎都不如写在脸上了!
商溯的确很嫌弃茶,“以后这茶不必再用,没得让相蕴和得罪人。”
放下茶盏,少年手指轻扣案几。
一扈从拱手向前,“三郎?”
“命人送些我的茶叶来。”
商溯吩咐道,“阳羡茶,云雾茶,白露茶与雀舌茶各来一些,送到相蕴和面前让她挑选,看她喜欢什么,再多多送些她喜欢的茶。”
“!!!”
好家伙,原来是位财神爷!
亲卫瞬间不觉得锦衣少年言辞刻薄了。
人家嫌弃归嫌弃,但却是实实在在送东西的,出手这般阔绰,让人说几句怎么了!
亲卫不仅不觉得少年言辞刻薄,还深感少年心思单纯性子直率,是位不可多得的妙人。
——能打还有钱,别说主公与公主了,连他都想让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底层出身的亲卫是石头缝里野蛮生长的草,听惯太多难听话,更遇到不知多少的恶人,与那些人那些话相比,商溯的优点一抓一大把,优点着实多,言辞刻薄这种事情便不值一提。
再说了,人家都送东西了,让人家说两句怎么了?
亲卫丝毫不扭捏,大大方方接受财神爷的馈赠,“如此,便多谢三郎了。”
“客气。”
毕竟是相蕴和的亲卫,商溯难得没有摆架子。
两人对话被严三娘一字不落听了去,严三娘笑了一下,从外面走进来。
“三郎寻公主所为何事?”
严三娘问商溯。
来人是严三娘,商溯有些失望。
相蕴和没过来,来人是严三娘,说明小姑娘还在生气,不想见他。
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严三娘拦了消息,没让亲卫把商溯来寻相蕴和的消息告诉相蕴和。
小公主心肠软,面皮也薄,性子更是好得没话说,心里从不记仇,在旁人看起来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在她那不值一提,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这种情况下,商溯隐瞒身份又闹出劫营的事情也不是不能原谅,少年伏低做小说三五句好话,便能哄得小公主不计前嫌,与他重归于好。
这样的性格不是不好,而是太好。
好到会让人觉得她性子好没脾气,以后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里。
这样不行。
公主深得两位主公的重视,未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哪能做个针扎在身上不知道喊疼的软柿子?
当然,公主哪怕真的做了,她也得在外面把公主的竖起来。
——比如说,不能那么快原谅商溯。
本着这种心理,严三娘在商溯面前落座。
来人是严三娘,自然没什么好看的,商溯收回视线,眸色有些黯然,“我是来向她道别的。”
“道别?”
严三娘眼皮一跳,一下子有理由不喝亲卫捧过来的劣质的茶,擡手把茶盏搁在案几,眼睛看着商溯,“三郎要走?”
商溯微颔首,“对,我要去商城。”
严三娘虽是降臣,但与相蕴和关系极好,商溯没有瞒她,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商城是扼守中原之地的咽喉,更是一把插向江东之地的利刃,若能将此城拿下,日后攻打江东便会容易很多。”
哦,原来是这样,她还是以为眼高于顶的少年经此一事后要一蹶不振,要与阿和分道扬镳了呢,不曾想少年一片冰心在玉壶,为的是把商都打下来。
虚惊一场,严三娘松了口气。
“也好。”
严三娘道,“三郎若能拿下商城,公主或许便能消气了。”
这话刚出,便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活脱脱把顾家三郎当成攻城略地的工具人,仿佛他与相蕴和之间毫无感情,全是利益。
这不成。
这不是拿人当傻子看么?
严三娘立刻改口,“其实——”
“只要我拿下商城,相蕴和真的不会再生气?”
她的话尚未说完,坐她对面的少年便已开了口,一双漂亮眸子拢着清晨的阳光变得亮晶晶,仿佛在等待她的点头。
“......”
这人脑回路是不是不太对?
仔细一想也颇为正常,唯一的朋友被自己得罪了彻底,可不就要拿东西来哄人开心么?
阿和不喜欢花儿粉的,对金银珠宝也是淡淡的,唯一能让她欢喜的,也只有城池与土地了,这种情况下,顾家三郎当然要往建功立业上想。
“应该会消气。”
琢磨明白商溯的心理,严三娘便道,“虽说三郎做得有些过分,但公主是宽宏大量之人,不会因这些事情对三郎紧追不放。”
商溯放心了,“既如此,我便即刻启程,将商城打下来。”
少年说干就干,起身向严三娘告辞。
“呃,三郎要不要等一下公主?”
严三娘被商溯的执行力惊了一下。
商溯摇了摇头,“她昨夜受惊了,今日让她好好休息。”
“我不会耽搁太久,快则五日,慢则十日,便会来请她入商城,到那时,我再好好向她赔礼道歉。”
“也......行吧。”
棒打商溯与相蕴和的严三娘磕巴了一下。
不是,商溯与公主到底谁更傻白甜啊?
她怎么瞅着商溯比公主更好哄呢?
严三娘心情复杂,目送商溯离开营帐。
·
“商溯走了?”
听到消息的相蕴和有些意外,转过身去看严三娘,“他怎么不等等我?”
严三娘当然不会说自己有意拖延了消息,只是迎着相蕴和的目光,她多少有些心虚,不由得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我也是这样说的,让三郎等等公主。”
严三娘道,“但三郎内疚异常,言公主昨夜受惊,今日便该好好休息,不必因为他的离开而起身相送。”
相蕴和哦了一声。
这的确是商溯能做出来的事情。
桀骜的少年虽言辞刻薄,从不在意旁人的感受,但在她的事情上,他总是出乎意料的耐心与细心。
“他还说了什么?”
相蕴和问道。
严三娘看了一眼相蕴和,道,“他还说,慢则十日,快则五日,他必会将商城打下来,让公主入主商都。”
“五日十日便能打下商城?”
姜七悦微微一惊,“商城易守难攻,别说十日了,正常人三五个月也不一定能打得下来。”
谁说不是呢?
但那人是商溯,便一切皆有可能。
被历代史官大书特书的最强之将,打的就是不可能。
相蕴和站起身来,“他既然这样说,便有破城之法,否则不会在三娘这般说话。”
“不错,此人并非自吹自擂之辈,而是的确有真才实学。”
严三娘点头,极为认同相蕴和的话。
岂止是真才实学?那简直是经天纬地之才!
——当然,仅限于带兵打仗。
此人性子极端,才干更极端,打仗有多厉害,政治素养便有多一塌糊涂,可以说是用百世的情商与政治换一世的将帅之才。
这种极端人才也只有公主能容得下。
若换成别人,一旦得了天下,便会因他言行无状而让他成为新朝杀的第一位功臣。
姜七悦挠了挠头,“好吧,咱们就等他的好消息。”
“他出发多久了?”
相蕴和起身往外走,“我去送送他。”
严三娘跟着相蕴和一同走出营帐,“约有半个时辰。”
相蕴和蹙了蹙眉。
半个时辰的急行军,足以让商溯一行人彻底与她拉开距离,她此时去送,只怕连他的马蹄印都看不到。
但尽管如此,相蕴和还是走出营帐,登上高台,看向商溯行军的方向。
商溯一行人的速度太快,此时已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只有在天与地的交界线有着一堆小黑点,那是山贼们的甲胄的颜色,不同于任何势力,是墨色融为一体的玄色,能让他们悄无声息便潜入敌营与敌城。
相蕴和冲着黑点挥了挥手。
姜七悦道,“阿和,他看不到的。”
这时候说这种扫兴话做什么?
严三娘拿手肘撞了一下姜七悦。
姜七悦奇怪看了眼严三娘。
撞我做什么?
我又说错话了?
不能吧?
这多正常的一句话,哪里出错了?
姜七悦一头雾水。
相蕴和收回视线,“我知道他看不到。”
“他看不到便看不到吧,送送他,我心里好受些。”
商溯虽隐瞒身世,又阴错阳差劫了她的营地,可对于她,他从来一片热诚。
与他的真诚相比,她更多的是利用,两相对比下,她多少有些亏心,心既亏,便想做些事情来描补,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但仅仅是描补,而不是改正。
——搞政治的心都黑,她黑着黑着就习惯了。
再说了,她虽利用了商溯,但对商溯也不错。
他有将帅之才,她有容人之量,他们两个无比契合,若无意外,当是后世颇为推崇的君臣相和。
战功赫赫又能得以善终,还被后人所传颂,这种结局不比他前世英年早逝强得多?
思及此处,相蕴和不那么亏心了。
“走吧,咱们回去。”
相蕴和道。
·
而被相蕴和遥遥相送的商溯,此时也在扈从的提醒下回了头,“三郎,寿昌公主心里还是挂念您的。”
“快看,她来送您的。”
商溯在马背上转身回头。
隔着极远的距离,他看到一个小人影在几个小人影的簇拥下登上高台,阳光照在她甲衣上,她的甲衣晃着一团耀眼的阳光,似乎在冲他招手。
商溯心中一喜。
——他就知道相蕴和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与他割袍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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