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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试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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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飘起蒙蒙细雨,不仔细听更容易忽略那淅沥的雨声,然喻良臣一阖眼,似乎就能看到那站在东宫长廊下的身影,朦胧的雨雾遮住了她的神色,只有裙角的朱槿花鲜艳欲滴。喻良臣忽而有些厌了那模糊绵密的春雨,唤了宫人进来:“雨势渐疾,去给殿下送把伞吧。”

宫人领命离开,未过多久却又折回:“公主殿下身边的秋禧来接殿下,让奴婢谢过喻公子,这伞且用不上了。”

喻良臣低眉一晒,这段时日接连入梦,竟叫他也变得魔怔了。原本他只是想瞧瞧那梦中之事与现实中的人究竟是何等不同,可若是因此叫他有了旁的杂念……喻良臣眸中微冷,正巧圣上身边的杜有厓来送赏赐,喻良臣收拾了神情,道:“杜公公。”

杜有厓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托伞的宫人,方才他来时正撞见容姒一行,然他什么都没多问,一见喻良臣便笑呵呵道:“喻公子快快躺下,莫要折煞了老奴。”

如今的喻良臣于太子有救命之恩,杜有厓哪敢受他的礼,只道圣上拨了好多赏赐下来,要他安心休养。一番客套后,喻良臣行动不便,就让宫人送杜有厓出去。至于杜有厓离开后如何同圣上禀报容姒和喻良臣之事,圣上又作何想,暂时无人在意。

杜有厓刚走,沈听遥又来,就连喻良臣也有几分无奈道:“我这里竟也有门庭若市的时候。”

沈听遥勾着桃花眼,笑眯眯道:“我同旁人又如何一样?你又不是不知我母族世代行医,我好歹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给你搭个脉不是轻轻松松?”

他查了查喻良臣的脉象,倒是未如看上去那般严重,又打量了喻良臣几眼,摇头道:“看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阿茹见了怕是要心疼。”

见喻良臣没什么反应,沈听遥又漫不经心道:“说起来阿茹也到了年纪,家里已经在给她物色人选,最晚年底便要定亲了。”

喻良臣的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只道了声:“恭喜。”

沈听遥不由叹气,他自然清楚自家妹妹的心思,自幼年那桩事后,沈茹年一门心思都吊在了喻良臣身上。沈听遥与喻良臣相交多年,知道他日后定然大有可为,可喻府的门庭实在太低,如何能与世代功勋的沈国公府相较?喻良臣又是庶子,沈茹年却是公府嫡女,国公爷的掌上明珠,沈家自然不肯让她低嫁。

旁人看来,这或许又是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可沈听遥瞧着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惋惜的同时却又觉得心下一松。

他的私心里,竟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嫁给喻良臣。他模样才学样样出色,却是太难以捉摸,有时候就连沈听遥也觉得,看不透他。

如今喻良臣没这心思自是再好不过,等阿茹的亲事定下,这桩孽缘便能断了。沈听遥放下一桩心事,又转头道:“你与那昭明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就听说连昭明公主都来探望了喻良臣,似乎还在屋中坐谈了片刻。沈听遥素来知道喻良臣的性子,瞧着温和持礼却也最是淡漠疏冷,那是悬于天际的一轮清辉,只可远观。可那位昭明公主却能叫明月驻足,实在稀奇。

沈听遥越想越觉得好奇:“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朋友?”

喻良臣轻笑一声:“大抵是互相把刀架在脖子上的关系。”

“呸!”沈听遥不用想就知他在敷衍,没好气道,“不说就不说。”

喻良臣也没否认,眸中微闪,又道:“若是她同你问起与我有关之事,你如实回便是。”

沈听遥听得一头雾水,喻良臣却不解释,看在他还是个病人的份上,沈听遥只得暂时不与他计较。

猎场上虽出了不小的意外,但并未影响圣上狩猎的心情,骊山一行收获颇丰。

围猎结束后圣驾回宫,喻良臣也回了府,后头还跟了浩浩荡荡一串赏赐。猎场上的事喻家人多少听到了些风声,此时见喻良臣带着赏赐回来,陈氏哪还坐得住,不断派人往喻良臣的院子打探消息,都被毕台以“圣上让公子安心静养”为由打发了,气得陈氏又摔了一套茶盏。

而正在“安心养病”的喻良臣点了油灯,一旁的毕台烧了一壶茶水,一边还在绘声绘色地讲陈氏之事的后续:“听说那位这次闹到了老爷跟前,还以为老爷会为了那些赏赐站在她那一边,可惜我们家老爷胆子虽小,却不是个糊涂的,哪里敢打贵人赏赐的主意,当着下人的面就将她斥了一通,连休书都提出来了,可把陈氏吓得不轻,想来好一阵子,她都不敢再来找公子的不痛快了。”

毕台见喻良臣神色淡淡,知道他向来不在意那陈氏如何,他过足了嘴瘾,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主动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一刻的功夫,灯苗微微一晃,公羊靳在喻良臣跟前坐下,素来波澜不惊的面上犹带几分风尘仆仆。此时茶水将开,喻良臣烫了杯子,给公羊靳点了一盅,却没推到公羊靳跟前,而是搁在了茶几正中。

公羊靳看着喻良臣动作,下意识神色一凛。喻良臣却垂着眼,只淡声道:“射太子的那一箭是靳叔的手笔。”

这话显然不是问句,公羊靳斟酌道:“太子本就对二皇子起了疑心,这一箭若射在太子身上,两人间的关系定然无可挽回。如今这一箭叫公子挡下,倒是更妙,既能获取太子信任,也能让二皇子疑心是太子故意安插了人在他身边嫁祸于他。”

喻良臣按着杯沿,烛火映在他的侧脸,有股难言的莫测:“人已叫二皇子扣下,靳叔打算如何收尾?”

“此人决不能留,我留了线索,二皇子即便要查,也只能查到太子身上。”

这些年他们发展了不少内线,此人既听公羊靳之令箭指太子,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何况二皇子身边不止他一人,公羊靳不会在乎牺牲一枚棋子,相比起来,他更在乎棋子死后的价值。

喻良臣依旧垂着眼,摇头道:“靳叔,你还是太心急了。”

公羊靳一怔,听喻良臣道:“眼下盯着那人的又何止是二皇子,以太子的多疑,如何不会顺藤摸瓜?我们能在二皇子身边安插眼线,太子自然也能,若让太子知晓被灭口的内线身上有指向他的痕迹,又会作何想?”

公羊靳听得喉间一紧,顿时沉了神色。不好,他怕是弄巧成拙,反让太子疑心上公子!

喻良臣深看他一眼,自他知道射箭那人为谁便猜到是公羊靳的手笔,也猜到公羊靳定不会留他活口,故而不顾伤势也要送了消息出来,就是为了替公羊靳善后。

好在,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人既已死,多说无用。我已命人将你留下的痕迹抹去,什么都不留,才有他们发挥的空间。”

公羊靳立时明白了喻良臣的意思,内线的身份背景皆是真实的,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是哪一方的人,如此一来,二皇子只会以为人是太子派来的,目的是为了嫁祸给他,而太子也会认为,是二皇子提前杀人灭口,唯恐他查到什么。

越是不露端倪,越能叫人深信不疑。

“公子想得周到,靳叔惭愧。”

喻良臣将茶几正中的那杯茶推到公羊靳面前,褐色的茶水微晃,使里面的倒影也模糊不清。

“这是靳叔第一次自作主张。”喻良臣擡眸,眼里似卧了未融的霜雪,暗藏锋锐,“我希望是唯一一次。”

公羊靳的后脊似被那霜雪所侵,觉出些细密的冷意来。他恍然惊觉,公子早已不是幼时模样,他走一步思十步,多智近妖城府深沉,而他这些年得公子尊称一声“靳叔”,是因他自小扶持的情谊。公子顾念旧情才有今日这一席话,若换作旁人,只怕没命离开。

公羊靳定了定神,低头称是。

***

容姒坐在临街的窗边,从这里往下望去,街道两旁站满了人,湍流一般喧闹喜气。

远处红盖如云,卫队开道,前有锣鼓鸣街,后有旌旗迎风。容姒眯眼瞧着,一眼就看见跨坐高马之上的喻良臣。他穿了一身绯色圆领罗衣,头戴乌纱展翅,白马宽袖意气风发。他本就相貌清俊,穿上这一身绯色减了几分疏淡冷意,倒是更添清艳,玉树临风华茂春松,引得路边看热闹的小娘子一路抛花,一时花香盈袖落英满街,好一派热闹盛景。

容姒撚着手里的玉簪花,周围人笑谈了些什么竟全未入耳,再擡眼时那一队人已行至窗下,喻良臣不知何时擡目望来,一双深眸如浸润了冬雪的琉璃,剔透明亮却又深不可测,容姒与之对视,忽觉心头一悸,四周喧闹如潮水般褪去,她睁开眼,消化着梦中的信息。

鸣锣开道,打马游街,这是登科进士才有的殊荣。如今的喻良臣还只是太子伴读,无官无职,可若他真如梦中一般高中进士,就会被授予正式的官职,容姒再想动他,就更难了。

然祸不单行,前朝的动静很快便传到了后宫。今日早朝,圣上颁旨,原本因天灾延后的科考定于今年秋分举行,距今已不足五月。

上午的书义课前尤其热闹,大多人都在讨论秋分时的科考。本朝沿用了前朝旧制,科考与举荐并行,世家子弟可凭族中荫蔽受举荐为官,而寒门学子也有机会通过科考入仕。世家中若有杰出的青年才俊想凭真才实学入朝,也能报名参与科考,只是大部分世家子弟不愿自找麻烦。

比如沈听遥。

“我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眼下天气渐热,沈听遥随身带了把桃花扇,轻轻摇了两下,另一手取了一块舒菱儿新做的茯苓糕,冲着容姒几人笑眯眯道,“本公子才华横溢,若是一朝高中,将某个寒窗苦读的寒门学子给挤下了榜,岂非是本公子之过?”

“怕丢人就怕丢人,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淳于星出身将门,最看不上沈听遥这般自诩风流的世家子弟,不但穿得花里胡哨,还学姑娘家配香囊,走到哪儿都是一股甜腻腻的香风,狐貍精一个!

眼见沈听遥又伸手来拿茯苓糕,淳于星毫不客气地一掌拍下,气道:“这是菱儿做给我们吃的,怎的全进了你的肚子?”

沈听遥被拍得眼角一抽,一双桃花眼却愈发波光潋滟:“淳于姑娘不愧是将门虎女,好生彪悍。”

淳于星自然听得出来这话不是在夸她,一时横眉怒目,舒菱儿怕两人吵起来劝不住,忙转移话题道:“沈小公爷不参加科考,堂上总还有人参加的。”

她们之前正在说往年的科考题目,因先前未入文殊阁,所知并不多。今年若有人下场考试,便能了解详尽了。

沈听遥收了扇子,笑道:“我猜,今年晏离兄定会下场。”

晏离是老派的清流世家出身,书义策论皆是拔尖,参加科考并不奇怪。沈听遥又往身侧的空位一点,目光扫了眼另一侧的容姒:“喻兄嘛,定然也是。”

喻良臣的出身不高,虽也能得师长卢太傅举荐,但要想留在上京为官,唯有科考一途。

从猎场回来,容姒犹在关注容岳的侍卫险些误射太子一事,让秋禧旁敲侧击地去打探消息,今早已然确认,那人果真死了。

容岳放出来的消息是那人自知险些误伤储君,愧疚难安,又唯恐祸及家人,一念之差自尽而亡。可容姒知道,他是被灭口的。

此事与喻良臣脱不了干系,他设局为太子挡箭,就是为了获取太子信任。原先容姒担心太子与他走得过近会受他挑唆,如今知晓太子亦非良善之辈,这两人在一处就更是沆瀣一气!容姒杀他之心更甚,闻言只得勉力压下胸中戾气,悠悠道:“沈小公爷怎知喻公子一定会下场科考?”

来了!

沈听遥精神一振,他铺垫了这么久,拼命将话题往喻良臣身上引,就是想让容姒开口问他。

可这昭明公主真沉得住气,这么多天了,他死皮赖脸往地姑娘堆里凑,今日才等到她开口。

沈听遥遂道:“喻兄有报国之心又才华横溢,自然是要下场搏一搏的。以他的才学,高中不难,说不定还能位列一甲,让我们这些昔日同窗也跟着沾光呢。”

报国之心?

容姒暗嗤,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如今她装模作样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好似闲谈道:“沈小公爷性子活泼不羁,喻公子看着清冷寡言,你们这般交好,倒叫人有些惊讶。”

淳于星跟着点头:“喻公子学问好,门门都是甲等,看看你,门门倒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舒菱儿忍不住轻笑出声,又觉得这般太过伤沈听遥的心,便只偏过头,假作认真地给茯苓糕摆盘。

沈听遥的笑僵了僵,深吸一口气道:“我与喻兄相识多年,情谊自然与旁人不同。你们或许不知,他曾在幼年时救过家妹,于沈国公府也算有恩,后来我知他过得并不顺遂,便也相帮一二,来来往往自然就熟识了。”

容姒眸中微顿,却并没有顺着沈听遥的话接着追问,而是转了话题道:“听闻沈小公爷的母家是庐陵大医之家,沈小公爷也会搭脉看诊,尝草辨药么?”

沈听遥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淳于星狐疑看他:“你还有这本事?”

容姒笑道:“庐陵大医之名享誉天下,若非沈小公爷要继承爵位,怕也会是位响当当的杏林圣手呢。”

世人都道沈国公府满门功勋,他沈听遥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无论他是风流人物还是纨绔子弟,旁人都会尊称他一声“沈小公爷”,而非庐陵后人。今日沈听遥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好似他不受父族的荫蔽,也能凭他从母家学来的本事得人景仰。

沈听遥有些意外,面对淳于星连珠炮似的问题,竟也没有不耐。此后,直至吕讲学到课前,几人都一直围绕着沈听遥学医的话题,再未听容姒提起过喻良臣一字半句。

下了学后,沈听遥越想越觉得那昭明公主当真是个妙人,这等乐事自然不能只有他一人知晓,于是沈听遥出了宫后便直奔喻府,美其名曰“探病”。

喻府的人对沈小公爷自是恭敬相迎,沈听遥一路畅通无阻,连闭了几日的院门也因他而开。

喻良臣的伤势已养得差不多了,此时正在院中煮茶温书。沈听遥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等着喻良臣给他倒茶,一边笑眯眯道:“我今日可是同昭明公主相谈甚欢,你猜猜她都问了些什么?”

见喻良臣擡了眼,沈听遥实在撑不住,笑出声来。

“喻良臣啊喻良臣,你哪来的自信昭明公主一定过会问你的事?”

喻良臣眯了眯眼:“她没问?”

“她是问了不错。”沈听遥挑眉看他,乌木沉扇点了点自己,“可她问的却是我的事。”

沈听遥又点了点喻良臣,笑得有些欠揍:“你,不过是随口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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