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杀心(2/2)
他深得父皇信任,若要动手,其他人恐怕难有机会,杜有厓却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父皇最近有意放权给杜有厓,已引起了朝中众臣不满,杜有厓备受攻讦,他能倚仗的只有父皇的宠信,应当不会乐见父皇出事,此为矛盾。
还有便是太子。
梦中父皇在病中要求复立太子,若父皇有恙,太子便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而韦氏也能接近父皇,未必不能做到暗中下毒。
想到此处,容姒心中一沉。
“小五是否也觉得,朕不该太过宠信杜有厓?”容华见容姒望着杜有厓离开的方向微微出神,不由问道,“小五也认为,杜有厓会背叛于朕么?”
容姒微微一怔,没想到容华会问她这个。
其实说起来,杜有厓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他行事稳妥圆滑,哪怕不能讨得所有人的欢心,也不是个会得罪人的脾性。
他是个聪明人。
但偏偏,他也是个内侍,是帝王身边的内侍。
容姒遂道:“儿臣知道,杜公公伴了父皇多年,想当于父皇的手,父皇的眼,父皇用起他来自是比旁人更合心意。父皇要让他掌御前勘合,供应筵席,小五觉得并无不妥,但读奏批红之权还请父皇慎重。”
容华眯了眯眼:“你也觉得不妥?”
自他下达御令,朝中多少大臣明里暗里地劝谏上奏,都不信杜有厓有处理政事的能力,更不满容华将权力放给一个内监,容华听得多了,自是反感。
容姒道:“杜公公之才,儿臣并不否认,也或许他会一直对父皇忠心耿耿,但放权给内侍是对朝政格局的冲击,内监中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成为像杜公公这样的存在,争权夺利、结党营私,甚至把控朝局。
父皇一定觉得,有您坐镇,朝堂不会乱,可当朝臣的声音和内监的声音有所冲突,父皇是否会本能偏向于内侍?因为他们更懂得揣测上位者的心思,迎合上位者的喜好。换句话说,父皇更希望从他们口中听到自己想听的。”
容华神色一沉。
容姒已行礼告罪道:“儿臣僭越,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父皇成立了司礼监,允他们读奏批红,待父皇百年之时,司礼监是否有废立储君之权?”
“小五,你放肆!”
容姒被斥,立时委屈道:“儿臣这样想,便这样说了,只是提及一种可能,父皇可不能生儿臣的气。”
他不过是斥了一句,竟能叫容姒委屈成这个样子,叫容华有火也发不出来,只得道:“行了,起来吧,朕心里有数。”
“现在谈及这些还为时过早。”容华道,“朕想着在宫中设内书堂,选些合适的内侍读书习字。司礼监初立,先登记能读会写之人,宫里的事,还是由宫里的人来办为妥。至于批红读奏……除了杜有厓,其他人暂无此权,如此,你可放心了?”
容姒知道不能再劝,便言笑晏晏揭过此事,又同容华闲聊了会儿,方出宫去。
然出宫后,容姒一路沉了神色。
这一趟已不难看出,父皇是铁了心要成立司礼监。她能劝住一时,却也仅仅是一时。
另一厢,喻良臣正在他自己的宅院中会见公羊靳。
“容岳那边有什么动向?”
龙舟贪腐案之后,宁国公府自顾不暇元气大伤,连带二皇子容岳也消沉了许久。然喻良臣清楚,容岳不是个会坐以待毙之人,安静了这么久,必然是要有动作了。
“施贵妃一直在调查当年的一桩事,二皇子便让商行中人在各地药铺医馆中留意一个人,如今算是有了眉目。”
公羊靳道:“此人名赖相云,曾在宫中太医署当过学徒,离宫之后又当了一段时间的游医,近几年在贵城安定下来,眼下正是悬壶医馆贵城分馆的坐堂大夫。”
公羊靳名下大小商铺无数,涉及各行各业,往来消息最快。悬壶医馆便是其中一行,查到此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人与韦氏有关?”
能让施贵妃不懈追查多年的,只有与韦氏有关的大事。
公羊靳颔首道:“此人的母亲正是当年为先皇后接生的医婆,据说那医婆出宫之后,赖相云便辞去了学徒身份跟着离开,其中怕是有些内情。”
宫中太医署的学徒,能学到不少本事,只要能过考核便能在太医署直接升迁。他却甘心辞去学徒身份,去当个游医,怎么看都叫人觉得疑点重重。
事涉先皇后,喻良臣微微沉了眸色:“此人不能落在施贵妃手中。”
公羊靳闻言不解:“听二皇子的意思,此事他们并不出头,如今后宫之中谁人不知那位昭明公主与韦氏的关系逐渐紧张,只要将此人丢出来,自有昭明公主在前冲锋陷阵,施贵妃再趁机落井下石,说不定能踩中韦氏的痛处。”
喻良臣摇头:“贵妃不是韦氏的对手。”
她太急功近利,没有韦氏那般沉得住气,若任由他们将赖相云暴露众人眼前,可能非但扳不倒韦氏,反而还会失去赖相云这一重要人证,甚至破坏容姒的计划,叫她也深陷其中。
韦氏正愁拿不到容姒的把柄,没有完全的准备,不能贸然出牌。
公羊靳看着喻良臣的神色,却是眯了眯眼:“公子是在担心昭明公主的安危?”
他想起之前青阳中人来禀的消息,忍不住道:“公子如今对那昭明公主是个什么态度?上次公子将人带到这宅院里来,是打算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么?”
喻良臣道:“她已然知道了。”
公羊靳的面色陡然一变:“公子,你怎能……”
“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担忧她的安危。”喻良臣道,“赖相云的事我会亲自同她说,要怎么处置她说了算,容岳那边你尽管拖着便是。”
“可是公子,我们的目的不就是想让太子与二皇子内斗互耗么?如此良机公子为何要视而不见?”公羊靳忍不住道,“公子是否已然忘了,我们还有大仇未报?”
“靳叔!”喻良臣警告道,“父母之仇我一刻未忘,当年之事我也必要将之昭告天下。但如今,容姒在心中的分量不比这两桩事轻,希望靳叔,明白这一点。”
公羊靳沉默片刻,终是垂首称是。然待喻良臣离开之后,他转着手中扳指,却是一点一点摩挲出了杀心。
从何时起,容姒竟能影响公子的情绪,叫他信任到这等地步?
这只会让公子失去往常的冷静与判断。
此人,断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