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2/2)
“军座把打仗当成儿戏吗?哪有出征在即主帅带头开小差的?!”荀参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毫不掩饰那副怒其不争的表情。
薛司令倔头倔脑地反驳:“听说叶老板的腿不太好,上不了台了,我得去看他,再看不到他,不等战死我也快活不下去了!”他虚张声势地加重语气,“就这样吧!不必多说,这是命令!”
“狗屁命令!”荀参谋嘴上无言,心中愤愤,怎么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家伙?要是真扶不上墙也就算了,料子是块好料子,可惜是他妈个大情种!
看荀参谋不吱声,薛靖淮察言观色:“没意见啊?那我走了,再见!”
就走了。
上海进入了缠绵的梅雨季。
献恩出门买菜了,叶青阑独自坐在天井屋檐下,看雨滴从屋檐上砸落,忍耐着右腿那似乎来自骨髓深处的痛。
这个毛病有点邪乎,静坐不动时,它隐隐绰绰,像蛰伏在云雾中的怪物,一旦走动起来,它便随之苏醒,翻腾,搅弄着神经,剧烈的痛感折磨得他寸步难行。
庄献恩请医生来给他看了,看不出病因,便一天天这样养着,不知何时是个头。
木门响了两声。
叶青阑一眼瞥过去,又收回来,心中诧异——献恩从不敲门,戏院经理最近也不再上门,他想不出还能有谁。
他腿疼,不愿起身,便坐着不动。
敲门声执着地响,他终于不胜其扰,隔着门问:“谁?”
来人应该是听到了,门外静了片刻,又开始不管不顾地咚咚起来,杂乱无章的敲击声直冲人天灵盖。他豁出去了,忍着针扎似的疼走向大门,短短十几步路,身上便出了一层冷汗,混着雨水,浑身一片冰凉。
叶青阑刚拉开门闩,来人便迫不及待地破门而入。
叶青阑差点被冲翻在地,吃了一惊,趔趄着后退几步,未及看清对方长相,肚子便被冷硬的东西顶住了。
不用看也能感觉到,是一支枪管。
眼前是个脸皮白净的中年男子,藏在黑色礼帽下的一双眼睛,让人不由联想到一种爬行动物,白脸男人身后还有一个矮壮的同伙,长相普通,瞧着年轻几岁,身上煞气很重。
“阁下是不是认错了人?”叶青阑问。
“叶青阑叶老板,是吧?”白脸男开了口,声音像梅雨沤过的糟木头。
“是,有何贵干?”叶青阑感觉到枪口抵在皮肤上微微打转,似在玩弄猎物,他反感地蹙着眉,往后退了两步,站回雨里。
白脸男子歪着头,忽左忽右地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盒子炮,似乎在犹豫该打他哪儿好。他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知道这个小瘸子跑不了了,仍假模假式地,用商量的口吻问:“请叶老板跟我们走一趟,成吗?”
叶老板盯着他的枪管:“我有得选吗?”
白脸男人示意矮个子上前捆人,矮个子放眼瞧了一圈天井和阁楼,眼珠子贼溜溜转了两转,出主意:“咱非得给他弄走吗,我看这里就挺好!”
白脸男人说:“好你娘个头!隔条街就是警察局,你找死吗?”
矮个子挨了骂,一点不往心里去。他两手一开一合地抻着粗麻绳,嘻嘻笑着朝叶青阑走去。
叶青阑不动声色,瘸着腿,一步步后退,退到假山边上,他腿疼得受不住,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矮个子像一只玩弄老鼠的猫,好整以暇地看着狼狈的叶青阑,心说这小戏子果然名不虚传,淋得落汤鸡似的,还透着股我见犹怜的媚劲儿。
身后,白脸皮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别磨叽!”
矮个子得了令,收起涎皮赖脸的笑,双眼一瞪,猛地朝叶青阑扑过去。他凶煞的圆脸在叶青阑眼中骤然放大,电光火石间,“嗤”的一声,叶青阑觉得有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随雨水滑落进嘴里,他狠狠啐了一口。
他在地上摸到了一把修盆景的剪刀——不知何时落在这里,被雨水泡了几天,长满暗黄的铁锈。他几乎没有经过脑子,抓起剪刀就刺了过去,血开了闸似的喷涌出来,染红了他半身长衫。
矮个子的粗脖子上插着剪刀,僵硬地回过头,惶惶地看了一眼白脸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一口猩红的血。
叶青阑擡袖揩去唇上让他恶心的血腥残留,眼看着那人直楞楞栽倒在地,身体抽搐几下,不动了。
白脸男见同伴惨死,瞬间撕去温文的假面,哀嚎一声,攥枪的手就要失控:“叶青阑,我他妈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