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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花一日(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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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花一日(5)

皇帝病重之后,南巡之事由太后做主暂时搁置。而永王受太后之命调遣羽林军将皇城戒严,在案子查明之前,连宫门都不开。

从州府以及各司衙门呈上来的折子积累成山,无人做主,尤清辉不能出面说什么,只得亲自拜会永王,想让永王和太后拿一个主意出来。

毕竟天大的事,也不能耽搁差事。

而彼时的永王正在府中浇花。

“太医都说毒已解,皇兄之病不日可愈。你们要我拿主意岂不是害我?待皇兄醒了,我这僭越之举当如何交待?”

郁岑修剪着花草,并不理会说得唇焦舌燥的尤清辉。

尤清辉继续跟在郁岑的身后,也顾不上这如此明显的怠慢,耐心道:“今春水患是平了,可也到了官员考课的年份。各方的战事没个了结,都等着拿主意呢。再说就是曲平,江奉理病了,军务都是齐如絮在做……”

郁岑侍弄着花草,散漫应声:“齐如絮是闵州齐广的亲妹妹,自幼受将门熏陶,由她处理军务,也无不妥吧?”

尤清辉道:“是无不妥,可这不是一个人能做来的事。既报了朝廷知晓,便是齐如絮许多事力不从心。一直不给个答复,总也不好。”

郁岑背对着尤清辉嗤笑了一声。

“昔日青烈夜袭,江奉理被困刺风山,江许淮战死。那时齐如絮都没说一句力不从心,如今却说……”

他转身看向尤清辉,“你当真猜不到齐如絮的意思?她是想让朝廷放江砚行回去。这个主意,你怎么拿?”

“这……”

剪断花枝,郁岑撚着花瓣,擡手示意尤清辉可以坐下说话:“有的决定不是咱们能做的,得皇兄去做。”

理的确是这个理,尤清辉又何尝不明白?可他是阁臣,不是皇帝。有些事不在他应当考虑的范围之内。

比起揣测上意的权术制衡,大辰江山才是最要紧的。如若齐如絮所言是真的,曲平当真是孤立无援,而朝廷迟迟没有结果,那样才是真的不妥。

尤清辉不敢赌。

“臣只是想见一见太后。”

郁岑正沉默之际,有人传是何宣拜访。

他终于找到个借口打发一直缠着他的尤清辉,道:“这些事太后也拿不了主意啊,你还是静待我皇兄病愈吧?你瞧,不是本王不招待,实在是有人来。”

话一出口,尤清辉便知今日这番话,郁岑一句也没听进去。

回去的路上他迎面碰上了何宣。

对于这些与内阁沾不到边的六部主事,尤清辉没和他们正经打过照面,也鲜少有眼熟的。

可这个何宣,他却认得。

当年此人从徐蹊府上转投江明璋门下,如今又从曲平回京来,成了永王府幕僚,借着之前考下的功名,被永王擡举到了刑部六品主事的位子,可谓煞是风光。

尤清辉素来瞧不上追名逐利的行径,也便不怎么看得上这个何宣。

今日又在郁岑这里受了气,尤清辉没给何宣好脸色,只冷着与之擦肩而过。

何宣不明所以,几步一回头地走到郁岑的跟前去,问:“尤阁老今儿个怎么了?不能是在下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吧?”

郁岑不再摆弄花草,随意地往石凳上一坐,端了杯茶水,道:“你还管他高不高兴?一个老迂腐,拿你出气呢。”

“出气?”

郁岑下巴轻扬着:“他是徐蹊的恩师。”

何宣了然一笑:“竟是这样,我倒不知他们有这层瓜葛。”

饮了茶,郁岑想起一桩事,问:“听人说你去空山寺见了徐执盈?怎么,旧情难忘?如此岂不是要恨本王,当初强人所难,拆散了你们这对璧人?”

没想到自己的举动都在永王府的监视之下,何宣着实后背生了一层寒意。

可是转念却想,郁岑既然提及,便不是想要与他算账。何宣牵强一笑:“怎会?当初若非永王殿下相助,何宣难能有今日。是永王殿下在帮我,没有什么后悔的。”

“那就好。”

犹豫片刻,何宣又说:“只是……只是当年彻查菏州之事,宜华公主于何宣有恩。殿下何必致她于死地呢?若非是公主,我父亲的枉死就永无真相大白之日。”

从听说郁微被困公主府之日开始,何宣就开始拿坐立难安。

即便郁微行事总是扰乱计划,可总归是恩人,不该被他推向这样一个结果。

郁岑却笑问:“你这是又想向宜华示好?”

“何宣不敢。”

郁岑道:“不敢就好,你为本王做事,那些恩啊怨啊必须抛诸脑后。若是为着你的私心做了什么扰乱本王,那你活着也没什么用了。”

听完,何宣只得称是。

郁岑又道:“何况,此事还真不是本王做的。给皇帝下毒这种蠢人举动,本王不屑。”

回去的路上,何宣也没想明白,究竟郁微是得罪了谁,让这人不惜冒着弑君的风险也要除掉她。

正想着,他却撞到了一个太监。

这太监拎着的食盒盖子被打翻,里面的糕点零零散散地滚了出来。

何宣看着这太监身上的服制,便知晓了他的身份。是东宫的人,且职别不低,应当就是太子郁濯的随侍。

何宣帮忙捡着:“公公,真是对不住,在下不是有意的,方才实在是没……”

擡眼,看到此人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何宣的喉间,什么都说不出了。

怔愣了半晌,何宣问:“公公是……菏州人氏吗?”

郁濯的随侍太监何兴听到菏州两个字,倏然擡眼。

少年时净身进宫,后来受陈贵妃重视留在东宫侍奉,如今已过了许多年。

朦胧间他只记得父亲死后,母亲随之病逝,他被叔父用一颗糖骗到了街巷。他站在风雪里,找不到回家的路。

再后来,他便记不清入宫之前的事了。

何兴想说话,最后却笑了一下:“记不清了,不是菏州,应当是闵州。”

何宣忙起身:“冒犯了。在下何宣,是刑部新任主事。只是在下曾有一个弟弟,他十岁那年不在了,我外出求学,并未来得及见上一面。他眉梢也有这样一块……”

话没说完,何兴将糕点收拾好,得体地朝何宣行了一礼:“原来是何大人,奴婢是在东宫太子身旁伺候的……姓孟。大人想是认错了。告辞。”

何宣想跟上问话,却没想到这人走路极快,绕过回廊,转瞬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

徐闻朝正弯腰换着被水泡湿的靴子。

身后的徐蹊才回府,见着他这副模样,又来了气:“下着雨也不知你四处跑什么。这几日京城事多,你莫要出去招惹是非。”

徐闻朝敷衍道:“知道了。”

徐蹊仍唠叨个不停:“城中戒严,酒铺都关门了。我适才从韩府回来,你也没跟韩均在一处玩,那这一身的水是在哪弄的?说呀。”

换好干爽的靴子,徐闻朝纵身一跃,从跳台上跃到了院中,笑得眉眼上扬,喊道:“当然是见公主去了!”

“什么?”

徐蹊想追上这个逆子,谁知实在是体力不济,一时咳声不止,仍旧朗声大骂:“徐闻朝,有本事你别回来,逆子,我必得打断你这双腿!”

徐执盈将此事说给郁微听时,郁微才不慎打翻了杯盏,泼湿了自己的袍袖,一侧手臂搭在窗沿上拧着湿透了的布料。

郁微笑着去屏风后换衣裙,也不避讳徐执盈,仍散散漫漫地说着话。

若是让徐蹊知晓,自己儿子只是言语上气一气他,而女儿是实打实在公主府中待着,只怕徐蹊就真得被气得卧床不起了。

郁微对铜镜整理着裙裾,笑道:“你就不怕被你爹知道了,也打断你的腿?”

徐执盈沉思片刻,答:“一点点。”

倚在太师椅上,郁微低头翻了一页书:“我如今真可谓是声名狼藉,在京中留得愈久,是非愈会缠身。”

在今晨徐闻朝前去宫中替郁微打探消息,却听闻那日因吃坏了肚子没来上值的小太监死了。

清晨才有人发现,他在宫中的柴房中上吊自缢了。

而这个小太监,正是前些日子和郁微关系稍微密切的顺子。

当日若非想借助他,得到一些朝中的消息,郁微压根不会过多理会他。

如今这人都死了,却因为这层关系彻底与郁微绑在了一处。

徐执盈问:“真是这个太监做的吗?哥哥查了他在宫中的名册,平素备受欺凌,与谁都不近。”

郁微却叹息:“正是除了我,与谁都关系不近,才害了他。”

“害t了他?”

徐执盈没听懂,“当日上值的几人都已受审,有疑之人只有顺子一个。碰巧他畏罪自杀,岂不是心虚所致?这样的人不知惹了谁做下这种孽事,何谈害了他?”

郁微道:“自从他听我说,能让他出宫来公主府中做事之后,他便将知道的所有都告知我,每一日,都无隐瞒。他那么想逃离那个地方,怎会背叛我呢?”

叹息一声,郁微继续说:“现在他死了,所有人自然而然就认定此事是他做的,是我的授意。死人没办法开口说话,背后之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徐执盈明白了:“我知道了。下毒的另有他人,那人故意害顺子吃坏肚子,然后杀了他,伪作畏罪自尽的模样?”

且不说顺子没理由这般做,就算他是下手之人,绝不会自弃性命,定会想法子逃脱。若他是被冤枉的,也不会全然不申辩便自缢。

唯一能说得通的,便是有人嫁祸给顺子,再行灭口之事。

那人调走了殿中差遣之人,只留了郁微在那里。若是此举不成,还有顺子作为后招,桩桩件件都指向郁微,这就是要致郁微于死地。

郁微轻哼一声:“这人若非恨我入骨,便是因为我挡了路。”

徐执盈问:“从殿下要查曲平的案子开始,这风波就没停过。应当不会是孟罗才,此事一出他难辞其咎,不死也得脱层皮,日子不会好过。难不成是……永王爷?”

郁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猜不到缘由。

直觉告诉她,此人兵行险着去谋害皇帝,永王并不是得益人。

自从皇帝中毒之后,陈贵妃衣不解带照顾皇帝,伤心欲绝,晕厥多回,连太医都说贵妃的身子因忧思而虚耗过度。就算是伪装,寻常人也装不到这个份上。

从连州回京之前,郁微都认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绝不会有失策的时候。现如今这件事却超出了掌控,须得尽快找个法子应对。

徐执盈宽慰道:“殿下不必过于忧心,人死了的确没办法开口说话,可这也并不一定对你不利。人死不能复生,也就证明,没人能站出来指认你。只要罪名不落实,那些怀疑和流言,就好应对得多。”

“我不怕怀疑和流言。”

郁微道,“可我安然无恙,他们不会罢休的。若是恨我入骨,定想我以后不得好过。若是认为我挡了谁的路,定想我不要再掺和其中。”

“我有个法子。”

徐执盈道,“败退不一定是输了,也有可能是诱敌。殿下要听听看么?”

郁微直视着徐执盈,声音很轻:“不必听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想的一样。”

*

皇帝抱病的几日,太子的课业并未落下。

只是江太傅却已经许多日未出现过。

何兴将郁濯平时爱吃的酥糖摆好,劝道:“累了就歇一歇,殿下这几日用功,贵妃娘娘见了定然欢喜。”

郁濯没碰酥糖,兴致恹恹地:“父皇不好,母妃也跟着伤心,谁也欢喜不来。这案子到底查出来了吗?”

递碗酪浆过来,何兴没应声。

直到郁濯又追问两句,他才缓缓道:“没呢,当日上值的顺子死了,畏罪上吊了。如今谁也不知那毒哪里来的,为何会出现在御碗上……宜华公主今日自请迁去空山别苑,为陛下祈福,以赎照顾疏漏之罪。”

“照顾疏漏?”

郁濯将手头的书狠狠地砸在案上,“她倒是会给自己脱罪!分明就是她指使人下的毒。”

何兴宽慰道:“这人也死了,没有实据,就算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总不好揪着当日照顾陛下的公主问罪。说到底,是这个宜华公主过于有心机。”

越想越气,郁濯起身就要往殿外走:“她一回来,就将宫中搅得天翻地覆,其心可诛。孤这就去见太后,必须治宜华的罪!”

小太子脾气上来,几匹马都拉不回来。

只是何兴伺候他这么久,最了解他的脾性。他几个碎步追了上去,弓着腰身说话。

“殿下莫冲动。就算是找上太后,也只是疑罪,没有证据,平白让太后娘娘忧心。若是伤了太后凤体,岂不是殿下的罪过?”

太后出身汝安陈氏,当年便助先帝平乱,立下赫赫功劳。整个从汝安陈氏的尊荣也是太后亲手推至如今的。陈贵妃能有如此盛宠,也少不了太后的帮携。加之当今皇帝最注重孝道,侍奉母亲无微不至。

只要关乎太后凤体,一向跋扈的郁濯也不敢妄动。

郁濯道:“难不成就这么放过她?”

何兴答:“她定是知晓此罪难脱,不敢再生是非,才想出这么个迁去空山别苑的主意。这样也好,只要她不在京中,不在殿下的眼前晃悠,管她去哪儿?太后是允了她的请求,却又派了人看守别苑,此举形同幽禁,如何不好呢?”

郁濯的步子慢了下来,在跨过门槛之前停了下来。见他听劝,何兴这才轻轻地缓了口气,再度将准备好的酥糖和酪浆都端了过来,哄着郁濯将缺的早膳吃了。

从东宫出来之后,何兴整个人才松快一些。

毕竟自从郁濯被册为储君移居东宫之后,陈贵妃便无法再照顾儿子,所有的重任都落在了随侍太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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