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鸣玉(8)(2/2)
陈琅看他神色严肃认真,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太过于争这一时之气,没能顾全大局。
“下官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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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之后,郁微并未直接搬回公主府,而是暂时留在了原来皇后的居处,翻看着案上的经卷,以及一些连州的战报。
姚辛知伤愈之后便回了军营,留在崔纭的身边做事。
海患时时有之,这段时日已过了最要紧的时候。姚辛知来信说,城外的汤愈大军不战而退,眼下经由闵州,正往淮明折返。
郁微倒是不意外,却也知晓这并非是永王的授意,而是汤愈想通了当日她所说之言。毕竟永王是何种心性的人,汤愈身为昔日的部下,大概会更清楚一些。
正提笔欲回信,却听宫人禀报说郁禾回宫了。
不待她起身,便看到这几个月未曾见过面的郁禾出现在眼前。
郁禾喜好明艳的衣裙,今日却只是一身素白,连笑也没有,性子沉闷了许多。
郁微问:“母后呢?”
站在珠帘外的郁禾答:“自父皇……之后,母后身子便不大好,昨夜没睡安稳,此时仍在休息,没与我一同回宫。”
夫君过世,而她做了半辈子的皇后,却不能在宫中久留,只能与女儿寻一安稳之处容身。这些对于沈皇后而言,实在是不小的打击。
这样的时候,郁微却又不在身旁,安危不定。
想也知道她会如何担心。
“过来。”
郁微唤了一声。
郁禾踌躇着,还是拨开珠帘近前了。
郁微轻轻地抱住了她,道:“我的错。”
过去两人见面总是不欢而散,几乎从未有过这样温言软语的时候。忽然多了一个姐姐,性子又不是和顺好相与的,她难免心中不痛快。
只是她嘴硬心软,每每想关心几句郁微的近况,话说出口又变成了趾高气昂的语气。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她讨厌的姐姐,会抱一抱她。
郁微身上还染了淡淡的安神香,却无端让郁禾鼻尖泛酸。
她眨了眨眼,一滴忍不回去的湿润顺着脸庞滑落。在感受到郁微收紧了怀抱,还轻轻的拍了她肩时,终于抽泣出声。
一直骄傲的嘉宁公主,即便在打架被郁濯挠伤了的时候,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先帝以禁足抄书威胁她,让她去给郁濯赔礼道歉,她也是宁可彻夜不睡去抄写,也绝不肯向人低头。
不止是郁微没见过她落泪,就连自小陪伴在她身侧的宫人,也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郁微问:“在别苑有受苦吗?”
郁禾摇头:“没有,江大人是将我们照拂妥当之后才离开的。你呢?母后睡不安稳时总是提及你,说……”
“说什么?”
“说她亏欠你,让你一直受这样的苦。”
她当日匆匆离去,没来得及与她们解释,甚至背负了一身的恶名。郁微不是没想过,若是再见面,母后与郁禾会如何怪罪她。
事实却并非如此。
郁微抚了抚郁禾的头发,摇头。
“阿姐。”
郁微闻声一怔,她从未听过这样的称呼。
“阿姐,我知道是我不太不懂事了,总是、总是在添麻烦,不然你根本不用回来的。这样的是非之地,你本不必回来……是不是我去和亲了,母后就会好过一些,你们就会少些为难。”
昔日有人说,战乱不息的世道,公主必将奔赴和亲这一条路。昔日骄矜也略有跋扈的嘉宁公主从不爱听这些,也不相信。
帝后那般疼爱她,怎会忍心骨肉分离,将她送去那样生死都难料的地方?
可当生杀予夺的权力落到旁人手中的时候,即便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也如在砧板被人拿捏利用。
郁微直视着她的泛红的眼睛,轻声道:“嘉宁,错的从来都不是你,你不必总是反省自身。有我在,什么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