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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犹洁(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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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犹洁(10)

在赶到之前,江砚行什么也没问,单凭这一句锦衣卫在出面做事,便可知其中的非比寻常。

直到亲眼所见。

江砚行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覆在庭院前枯枝上的雪被震落,门前人影稀疏,只有锦衣卫和刑部之人在。看到江砚行来了,他们一时并未说话,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腾出空往里走。

廊下还晾着几册书卷,被风吹得哗啦响。地上被扫得很干净,连丝尘灰都不见。开败的藤枝从黛瓦上垂下,无比寂寥。

院中薄雪被血水洇湿,印出一道蜿蜒痕迹,仿佛狰狞的毒蛇,一直到江砚行的足边。

才调任刑部尚书的陈琅拨开人群走了出来,向着江砚行行了礼,好久才说:“元玉先生之事,我等必给江氏一个交代。不过,仵作查验之后说,人多半是自戕的,所以,江大人你也……节哀。”

江砚行沉默着,一言不发。

江明璋还有两个尚未及冠的儿子,虽不争气,但伶俐可爱。何况,如今永王已倒,陈年旧案重查,他背负多年的污名得以昭雪。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在这时……

“江氏不需要你们给什么交代。”

江砚行只觉得胸口很闷,久违的甜腥蔓延至舌根,让他深深吸气也没能顺利压下去。

他说:“他是江明璋,给江明璋一个交代。”

世人总说江氏出身多么添光添彩,殊不知江明璋当年违逆父兄心意,弃了武学,执意参加科举,终在兴化六年考取进士。

怀才不遇,背负污名,辞官远去,如今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京中的小院。

崎岖不平的一生,连句清清白白的赞许都没听到过。

江砚行不明白,也不知晓,他眼下站立之地,在昨夜被江明璋踱步过无数回。

他也不知晓江明璋想了多少种法子,最终却还是无计可施。

门被叩响时,江明璋正在给结了冰的菜畦松土。这方菜畦大小很合他心意,开春若是种些蔬果,到了盛夏或秋后,便能是一片郁郁葱葱。

开了门,是何宣。

江明璋久未见到何宣,一时怔愣。过了一会儿,他将门敞开,由着何宣入内。

与之前的恭敬亲近不同,今夜的何宣却始终不言语,安静得不像他。

江明璋给他斟了一碗水,轻声道:“朝中是有何烦心事吗?倘若遇上了难事,不妨与我说说。”

何宣摇头以对,迟疑不定之际,却听江明璋说:“是为菏州之事来的吧?”

江明璋转过身去捯饬暖炉中的炭灰,铜炉被他挪得咣当响。他弯着腰,整个人佝偻着,疲惫又颓然。

何宣只记得,当年初见江明璋时,他尚未如此苍老。案牍前一身沉青薄衣,挑灯处理公务。

他直截了当的问话让何宣怔愣,不由得捏紧了袖子,用力到指节都泛了白。

风一吹,炭火更明亮了些。

江明璋久未听到答话,心中那边猜测也便逐渐明了。

何宣来搀扶江明璋,江明璋却轻轻避开,独自撑着窗沿站直身子,一如既往般沉稳:“那你看到我呈上的折子了,是觉得我在说谎?为自己辩白?”

“没有。”

“你有兴师问罪的资格。”

江明璋笑意收去,一向因苍老而混浊的双眼却在明灭的烛火中清亮了起来,“当年菏州水患,赈灾银被克扣,整修的木材石料在路上消损一半,就连修建河道的那些官员,也皆是从永王那里花了银子买的官位。菏州那般苦,我身为治水的钦差,却没能及时给你们一个清楚明了的交代。”

指甲陷入掌心,何宣仍未松开。

江明璋继续说:“他们的阴谋东窗事发,总得有个替罪羊。有时我也懊悔,为何最初不能一眼识破永王的真面目,还将他视作有知遇之恩的主子。”

何宣艰难道:“你为何不早辩白?为何不早些将这些事说出来?背着污名,你可知替他承接了多少人的恨?”

正要说话,书童说饭煮好了。

推开门,饭菜一一摆好。

入冬难寻新鲜蔬果,只是备了些清粥腌菜。毕竟江明璋身为一个执意入科举,不愿替兄长江奉理分担军务之人,无甚资格挥霍江氏的钱财。

仕途不顺,他谁也不怪,吃糠咽菜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些饭菜不宜待客,江明璋翻箱倒柜找出了些碎银子,递与书童,让他趁着天还没黑透,去临近鱼肆买一尾鱼来,煎或煮汤都可以。

何宣是菏州人,最吃得惯鱼。

回到坐席上,江明璋这才缓慢一笑,回了他方才的话:“既是他们选定的替罪羊,便是笃定我没有能力辩驳。那时先太后还在世,她最疼爱永王,加上永王势力盘根错节,我没有别的选择,我不能连事实也无法说清时再连累江氏……”

当时之事,总有各种缘由。

一推再推,如今说起来,江明璋竟不知从何讲起,“若非宜华找到我,执意重掀此事,我兴许会将真相带进棺木。我无能,我承认。”

“此事已过十几载,菏州那时的情状却犹在眼前。每每想起,痛入骨髓。若非不能忍受,几年前也不会辞官,远离是非。”

直到书童将买回的鱼煮成汤,端着瓦罐呈上时,何宣也没说过一句话。

过去种种憎恨与隐忍,实则从来都是误会。

江明璋看着奶白的鱼汤出神,恍惚想起,何宣曾经说自己是淮明人,却偏偏爱吃菏州鱼。

如今想来,也尽是谎言。

而他就在这连篇谎言之中,将何宣视作/爱徒,悉心教导。

他用小碗盛了汤,轻轻推至何宣跟前,道:“该我问你了,你隐瞒了出身菏州之事,到学舍之中听我讲学,又执意同我一起回曲平,都做了些什么?”

何宣没碰这汤,蒸腾氤氲的热气险些迷了他的眼,一滴泪夺眶而出,落进碗里。

江明璋一笑:“这应当是我们此生最后一顿饭了,说说吧,就当让我死而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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