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载雪(13)(1/2)
万山载雪(13)
漫天的雪裹挟着寒风迎面而来,落在何宣的发顶和肩袖。
何兴虽撑伞而行,却没有半分为兄长遮上一遮的意思。
何兴知晓他的犹豫和纠结。
在何兴的记忆中,兄长向来是仁善亲和的。这点犹豫和纠结是心底最后的良知,或许之前他忽略了,但江明璋之死是给他最重的打击,也轻而易举勾出了这些痛苦不堪的东西。
亲手害死恩师,这道血污他永远都洗不掉。
也是从那天开始,何宣才恍然回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昔日坊间邻里无不称赞何家有个出类拔萃的长子。
考中秀才的那日,向来门可罗雀的何家院门外来了许多平素不常见面的亲友。他们笑着,恭贺何宣往后明朗的前程。
彼时的何宣年纪尚轻,只是腼腆地笑,偷偷将一块点心塞给何兴,让他去一旁吃。
这些亲友不乏有说过何家风凉话的,嘲笑他们家道中落,日子过得清贫。
一朝换了副笑面来,何家父母本不愿接受,谁知何宣却不计前嫌,照样用尽攒下的银子来款待。
何兴问过他:“阿兄,他们明摆着来白吃白喝,你怎么也不生气?”
何宣答过他:“既是真心实意来道贺,便没有赶出去的道理,伸手不打笑脸人啊。何况,只是个秀才他们便能高看咱们一眼,往后乡试、会试……你阿兄我是要入朝为官的,哪能这点度量都没有?”
“入朝为官会有很多点心吃吗?”
“会有呀。”
风愈发的急,何宣身上的官袍被风吹透,冰冷彻骨。
他只是转身看了一眼何兴,没说错与对,只道:“你呢?你伪作我的笔迹写折子,推贺既白去沥平,难道不是为了你的拙劣心思?阿兴,我任由你利用而认下这一回,是因为你是弟弟,我愿意保护你。但是,没有下一回了。”
说罢,何宣不再理会沉默不语的何兴,在漫天飞雪中转身走向了狭长的宫道。
*
冬天的坊市比寻常清冷。
郁微撑伞独自走着,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她回首,正看到捧着油纸包的拂雪。
拂雪跑得太急,头发上尽是落雪,郁微将伞偏过去,替她抚去碎雪,然后说:“怎的这样急。”
拂雪拆开油纸包,露出其中几种不同花样的热炒干果,道:“快要凉了,可不得跑快些!”
城西何记的铺子在京城素有声名,即便是达官贵人想要买上一些,也得提前说好,不然便须得等候许久。
拂雪尝了一口,点头:“确实好吃,怪不得殿下指名要这一家的。”
确实是这个味道。
郁微扬起唇角,轻淡地笑了一声,并未直接答话。
她没再尝,而是将纸伞留给拂雪,自己则往前走了两步,独自站在雪地里,仰头看着满天纷飞的大雪。
拂雪握着伞柄追过去,问:“殿下怎么故意淋雪?”
“他不是也在淋雪吗?”
“殿下说谁?”
拂雪刚问出口,忽然就明白过来,想起不久前陪郁微一同入宫见沈太后,出宫的路上偶然瞥见了何宣与何兴。
两人似乎有过争吵,面色冷峻。
何宣一人在前面走,刻意避开了何兴所撑之伞,于是二人分隔开来,在雪地之中尤为惹人注目。
拂雪猜测道:“何大人身份到底是个侍郎,见了掌印是要礼让几分,既如此,不便同在伞下也在情理之中。”
若无圣谕,内廷宦官不会与外臣有何联系,更不会堂而皇之地并肩行于宫道。
光明磊落地在一同说话,郁微却还是能看出其中不同之处。
至少何宣这样的人,不会随意对人冷脸,那人还是小皇帝最亲信的何兴。
郁微咬着干果,若有所思地说:“是啊,情理之中……”
她回过神,把拂雪手中的油纸包接了过来,叹道:“好吃,何记怎么走?我再去买一些。”
正说着何宣,怎的忽然又想起干果铺子来?
拂雪挠了挠头,还是两步跟过去,指着前面那条窄巷,道:“走到尽头就是了,这家生意很好,只怕要排上一时片刻了。殿下,要不然还是我去?”
郁微揽着她的肩,拍了拍,道:“一起去嘛,难得没有江砚行在跟前啰嗦,我心情好。”
“……”
拂雪干笑,只得听从。
何记的铺面不大,连牌匾都不张扬,但掌柜和小厮已经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能长四条手臂。
郁微领着拂雪挤进去,挑选着喜欢的干果。
小厮忙了一整日,好不容易能在一旁躲懒片刻,却被郁微唤近前来问话。
“你们这的干果与点心当真是好。”
小厮得意一笑,擦了擦额间被火偎出来的汗渍,道:“那是,宫里的厨子都不一定比得上我们。我们何记在菏州可是鼎鼎有名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