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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不渡(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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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都在颤抖,轰鸣声让人耳痛。

探敌情的斥候在这尘烟之中策马疾驰而来,跃下马后一个踉跄便摔进了干枯杂草之前。顾不上这些狼狈,他挣扎着爬起,跪至江砚行跟前,禀道:“公子,已渡汜河的敌军至少有四千人众,再远属下便看不清了。”

光线晦暗,尘土飞扬之间,还能看到至少四千人,此番垣戎是铁了心要绕道而行,攻袭守备较为薄弱的姜关。

江砚行穿戴好玄袍,忍着身上的刀伤,重新将盔甲佩戴完备,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似在思忖什么。

昨夜抵达此处时,更深露重,将士们大多已疲惫,只得暂时找地方休整。

冬春交际之夜滴水成冰,柴火枯草潮湿,怎么点都点不着,到最后也只能烧出呛人的浓烟。

正是这烟,引来了刺风山中的狼群。

以江砚行的直觉,这些狼并非是山中之狼,而是垣戎部以特有方法训练而成的狼。

曲平军将士自幼不怕狼,可眼前这些却缠人得紧,咬上马腿便欲生生撕下一块血肉。受伤的马吃痛,会将人生生甩出去。

坠马之人陷入狼群,轻者受伤,重则丧命。

幸而这时火把被点燃,狼群见了明火,终于不再如先前那般凶猛,动作缓慢了许多。

狼群在此,便说明垣戎人正在附近。

果不其然,此处的打斗引来了垣戎部的追兵。弯刀带着长长的绳索,每次甩出都能精准无误地刺中人的心口。

江砚行穿戴了护心甲,躲过此刀,左肩却被弯刀刺入,鲜血一瞬便浸透了他的武服。

即便如此艰难,他还是带着剩余兵士顺着汜河,深入了刺风山之中。

垣戎部的追兵对刺风山不熟悉,很快便甩掉了。

一切并非这般顺利,垣戎部的豢养的鹰犬甚是灵敏,根据血迹找人不算什么难事。

已经一个日夜了。

无论是江砚行,还是剩下的曲平军将士皆未擅动,时刻警惕着会找到他们的垣戎人。

斥候的消息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尤为沉重的打击。

若再不想法子,等垣戎部围上来,那便当真无回还之力了。

身上的玄袍颜色重,压根看不出江砚行身上的血迹,甲胄亦刚好遮挡了伤口。正是因为如此,才能稳定军心。

毕竟此时江砚行身受重伤的消息传扬出去,定会增添恐慌。

在战场上,除了战术,最要紧的大概便是士气了。

“若非是在狼群中遇袭,我们曲平军自不会畏惧这点场面。可当下将士们都受了伤,身心俱疲,只怕无法……”

江砚行自顾绑着腕带,静静地听着身后曲平骑兵统领的话。

的确艰难,或许九死一生。

他抿着干裂的唇角,竭力压下喉间的腥甜,语气一如往常:“垣戎人知晓我们就在此处,却不轻易动手,或许是尚未找到我们具体所在,或许是想看我们在此耗死……绳索还完好吗?”

忽然问及绳索,统领思忖片刻,道:“是完好的。此时要绳索做什么?”

江砚行回头看着身后的断崖,断裂的石壁并不算陡峭,其下是雪山水聚集而成的深潭和浅滩,砂砾遍布。

他道:“入夜后,你安排好,带着他们从这断崖下去。顺着潭水的流向,必能找到离开的出口。出去之后,记得给姚辛知送信,让她前来姜关相助。”

“末将安排?那公子你呢?”

江砚行动作慢了稍许,擡高了手腕,在残阳下看着腕带上的银饰,如染了鲜血。

他道:“垣戎人向来敏锐,此番我们大规模顺山崖而下,定会被他们知晓。故而,我需要引开他们的注意。给我备好一匹马和一杆长/枪……”

等不到江砚行说完,统领便匆忙跪下,叩首:“恕末将不能答应!末将行伍出身,在战场上吃沙子长大的,怎能在此时撇下公子仓皇逃离?万没有这个道理!若是只剩这一个法子了,末将愿意亲往。还望公子能带着他们、带着他们回家。”

寻常的江砚行甚是温和,而今日面色却十分严峻,说话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这是军令。若是因你不听军令而延误最好的时机,该斩。”

统领的声音带着哽咽:“公子要杀便杀,今日末将不能走。”

“死在我手中,不若将他们带出围截。此举凶险,或只有万中之一的生机。我交给你,是因为你能做到,只有你能做到。”

“为何?”

“我受伤了,走不远。”

越是云淡风轻的讲述,越惹得人心酸痛。

统领握拳强忍情绪之时,指甲陷入掌心,而他竟毫无知觉。轻描淡写的“走不远”三个字,密针一般扎在他的心口,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他跪着,额头还贴着地上的泥土。

水液顺着眼眶溢出,直直地落在地上,聚了一小片湿润。

良久的僵持之后,统领磕了一个头,道:“末将领命。”

*

是个晴夜。

苍穹之上星子如火。

在上马之前,江砚行心中尚有忐忑与不安,但当他真正纵马离去,风吹动他的发丝之时,各种心绪又游离在天外了。

垣戎人守备森严,即便是夤夜之中,营帐仍旧灯火通明。

仔细算来,这么多年以来,江砚行做事向来稳妥,从不会铤而走险,更遑论孤身一人往敌营附近前去。

此次没有胜算,不分输赢。

他需要做的,只有吸引注意,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不让垣戎人分出精力入山中搜寻曲平军剩下之人。

箭袋中的羽箭是特制的,军中善于制作火器的工匠特意做了这样的箭。

只需瞄准后射出,在风的摩擦之下便能迅速生热,点燃、爆裂。

江砚行在山道上勒马,丝毫不担心会被发现。

他镇定地抚摸着手中的弓箭,半晌之后,终于从背后的箭袋之中抽出几支。

垣戎部放哨的之人终于察觉到了江砚行的身影,他们以为曲平军要袭营,慌忙用火折子点了火把,大声叫喊。

也是此时,火器离弦。

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最适合用箭,即便他们早有防备,也抵不过有人不惜命。

毕竟连垣戎人也想不到,竟有人真的敢在这种山穷水尽之时出现在他们的营帐之外。

火焰倏然映亮了半边天际,伴随着浓烟滚滚而起。

有人用西境话大喊:“粮车被烧了!”

“t救火!”

“救火!”

粮食是他们远征大辰的关键,若是在此时被烧了个透,他们的几千人马不出几日便会饿死在汜河之滨。

他们再顾不上江砚行,纷纷去救火。

刚靠近粮车,忽而巨响一声,火势骤亮,爆裂直接炸开了四周的垣戎人。

也是此时,江砚行纵马往相反的方向疾驰。

除却救火之人,垣戎部的追兵很快就赶上了。

真正挥动梨花枪时,江砚行才确切地感受到被狼撕咬,以及被弯刀砍伤之后的疼痛。

寒夜里,里衣黏在他的身上,分不清是汗湿还是血污。

好痛。

痛到视线都是模糊的,好似整条手臂已经没有了知觉,只剩下僵硬的动作。

弯刀再度抓上了他后背的衣物,轻易将他掀下了马。

他重重地摔在了泥地里,涌上岸的汜河水打湿了他的衣物和长发,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泥污。

弯刀即将砍下时,他擡起长/枪挡住,用尽全身力气一旋,拨开了一众试图治他于死地的垣戎人。

疲累之际,他想到了江许淮。

就在此地。

江许淮死了。

受尽百姓敬爱的曲平江氏长公子,英姿勃发的小将军,就在此地,被青烈人所杀。

过去的江砚行无法想象此等苦痛,直到今夜,明了了。

江许淮后悔过吗?

会后悔为了曲平,追击敌军至汜河之滨吗?在血水中浸泡时,他可有分毫畏惧?

不得而知了。

江砚行嘴角溢出了一丝血,却笑了出来——不会,不会后悔,不会畏惧。

他好像看到了江许淮,亲手为他卸去了这些年所背负的枷锁,亲手斩断了那些让江砚行在意又无法跋涉而出的桎梏。

无论是生是死,江砚行想,经此一番,他足够将兄长在汜河失去的荣耀和意气,完整地带回来,带回给曲平。

无憾。

唯独……

他还想她。

离别之日,为了能让她多睡一会儿,他说的话太敷衍了。

那些信,还未曾一一寄出。

刀尖将要刺穿他的喉咙之时,面前的垣戎人动作忽然变得僵硬,转瞬后口吐鲜血倒地。

火光之中,熟悉的长剑挥动,剑光如纷飞的红梅。这干净利落的出剑招式,让江砚行怔愣了一刻。

擡眼,迎上了她的目光。

郁微伸手:“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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